她剛要入睡,想到剛才醒來時場景,怕自己回頭睡著睡著又變成那副模樣忙把雙手都放在腦袋下麵,頗有些做賊心虛想,這樣……總不至於再去抓人手了吧?
霍青行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看著她閉起眼睛等呼吸變得均勻知她睡著了,便拿過一旁毯子替她蓋好,而後才回到原處繼續吃那個叫臭豆腐東西。
其實阮妤剛才有句話說得不對。
他是不挑嘴,什麼都能吃,卻不是什麼都覺得好吃。
……
這一路,相安無事,什麼都沒發生。
冬日太陽落得比較早,到金香樓時候,頭頂太陽雖然還在,卻沒先前那麼明媚了,日頭淡了,這天也就變得冷峭起來。阮妤先前已被霍青行喊醒,這會卻還是覺得困頓,喝了口霍青行遞過來茶才一邊揉著眉心一邊走下馬車。
鄭鬆和張平已經進去,霍青行跟在她身後,提著食盒低聲提醒,“小心台階。”
阮妤輕輕唔一聲,算是應聲,剛到門前就見阿福和譚柔跑出來,“東家(阿姐)!”
少見他們這般焦急模樣,倒讓阮妤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她放下點在眉心處手,擰眉問道:“怎麼回事?樓裡出事了?”
“不是。”
譚柔搖頭,剛要答話,阮妤就瞧見一襲紅色身影正朝她這處走來,來人不過十三、四,穿著一襲紅色勁裝,手裡握著馬鞭,一看就是那種飛揚跋扈、打馬鬨長街官家子弟。
他不知道是等久了,還是本性如此,滿臉寫著不耐煩。
看到阮妤身影,神色倒是立刻變了,眼中閃過一抹歡喜,就連步子也不自覺快了幾步,但想到和阮妤關係又咬唇放慢步子,到底是斂了一些本性,握著馬鞭那隻手微微垂落,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麵,走到阮妤跟前便跟從前似,抬著下巴看她,哼聲道:“你怎麼才回來?”
聽著這熟悉又陌生嗓音,阮妤難得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這道身影。
腦海中閃過許多片段,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啞著嗓音近乎呢喃地喊了一聲,“阮靖馳?”
阮靖馳輕哼一聲,“乾嘛?”說完又有些不自在地拿著鞭子輕掃地麵,低著頭嘟囔道,“你事情,祖母已經知道了,放心吧,祖母會為你做主。”說到這,他又忍不住抬起頭,看著阮妤沒好氣地哼聲道:“你以前對付我時候不是很有本事嗎?現在怎麼了?又沒人趕你走,你乾嘛來這個破地方?”
想起阮妤現在住地方以及身後這座酒樓,他臉上就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厭惡。
也不知道阮妤這幾個月怎麼過來。
阮妤終於從他話語中回過神了,沒想到會在這看到阮靖馳,她看著人問,“你怎麼來了?”又朝他身後看去,聲音竟不自覺變得啞澀起來,“祖母她,也來了嗎?”
“祖母才不會來這樣破爛地!”阮靖馳氣她一心隻有祖母,語氣十分不滿。
知道家裡發生事後,他和祖母就急著從長安趕回來了,又是水路又是坐馬車,總算是趁著年關前回來了,到了江陵府知道她已經離開阮府回自己家去了,他和祖母更是連家都沒回就跑來找她了。
他一路風塵仆仆,衣裳都來不及換,她居然連一句關切話都沒有!
但生氣歸生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阮靖馳也就不高興了一會,很快又晃著鞭子嘟囔起來,“走吧,祖母在那個破鎮子上等你。”說完就自顧自往外走。
想到祖母就在家裡等著她,一向沉穩阮妤此時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忙轉頭和譚柔說,“我先回家。”
譚柔自是點頭,“姐姐快去吧,這裡有我看著。”
阮妤便未再說彆,餘光瞥見身邊霍青行,還未說話就聽他低聲說,“我陪你回去。”
“好。”
兩人一道朝馬車走去。
阮靖馳剛剛是騎馬過來,這會已經在馬上坐著了,遠遠瞧見阮妤和一個陌生男人並肩朝馬車走去,他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瞧見他們要上馬車立刻策馬過去,拿著鞭子攔住霍青行去路,冷著臉問,“你是誰?”
阮妤已經上馬車了,瞧見這副畫麵,立刻探出身子擰著眉訓斥他,“阮靖馳,把你鞭子移開。”
可阮靖馳是什麼性子?怎麼會聽她話?
仍握著鞭子指著霍青行,揚著下巴又重複問了一句,“你是誰?”想到阮妤那個家似乎還有個哥哥,他微微蹙眉,又問,“你是她那個哥哥?”
霍青行被他用鞭子指著也麵不改色,聞言掀起濃密眼簾看著他,語氣淡淡,“不是。”
不是?
那他是誰?
阮靖馳皺著眉,臉色也變得陰沉下來,既然不是,這個男人憑什麼和她走那麼近?而且阮妤居然還允許他一起上馬車!
他心裡氣得不行,臉也徹底沉了下去,少爺脾氣一上來就想拿鞭子去抽人,可鞭子剛剛甩出去就被霍青行握住了。阮靖馳一怔,顯然沒想到霍青行居然會接住他鞭子,抽了抽,發現沒抽動,臉上神色終於變得認真起來。
這個看似文弱男人居然有著他沒想到力量。
阮靖馳心中驚駭,臉上倒是未表露出來,他看了霍青行一眼,而後拿鞭子繞了一圈手腕,還想再抽就見阮妤從馬車裡出來了,“沒事吧?”
本以為阮妤是問自己,阮靖馳心下一動,手上力道也跟著鬆懈了一些,剛要答話卻見她是對著那個青衣男人說。
在他眼中始終高冷矜貴,無論何時情緒都很少有波動阮妤,此時臉上竟有著藏不住擔憂和關切。
這一份從未窺見過模樣讓阮靖馳徹底愣住了。
霍青行聽到這道關切聲音,冷淡眉眼倒是立刻泛起一抹柔和,他偏頭看著阮妤溫聲寬慰道:“沒事。”
阮妤仔細看了他一眼,確定無礙,這才看向阮靖馳,冷著臉斥道:“阮靖馳,你胡鬨什麼!”
聽到這熟悉話語,阮靖馳也不知為何,從前能夠嬉皮笑臉回擊他今日握著鞭子手竟忍不住顫抖起來,他緊咬著牙,紅著眼看向阮妤,用比阮妤還要氣憤話語回吼道:“你居然為了彆人吼我!”
憑什麼她對彆人都要比對他好!
明明他才是她弟弟!
因為太過生氣,他聲音都變得有些微微發顫了。
看著少年殷紅眼眶,阮妤心裡怒氣不自覺散了一些,腦中又想起前世後來阮靖馳維護她畫麵,她有些無奈地抬手點了點眉心,語氣疲憊,“這是我朋友,你對他客氣點。”
倒是沒想到阮妤這次會跟自己解釋,阮靖馳心裡怒火平息了一些。
以前他惹惱阮妤,她總是冷冰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理也不理轉身離開,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阮靖馳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但到底不肯這個所謂朋友上她馬車,仍冷著臉僵著嗓音說道:“我和你坐馬車,他騎馬。”
這是他最大讓步了!
要不然大家誰都彆離開!
阮妤聞言皺眉,還想說話,卻聽耳邊傳來霍青行聲音,“就這樣吧,先回去再說。”他知道她心裡著急去見她祖母。
他都同意了,阮妤便沒再多說,點了點頭,衝阮靖馳道:“下來。”
說著就先上了馬車。
阮靖馳怕她反悔立刻翻身下馬,把鞭子扔給霍青行時候,壓著嗓音陰惻惻道:“這是西域來寶馬,你可小心彆翻下來。”
說完又露出一抹看好戲表情。
他赤電一向不喜歡彆人靠近,最好讓他摔個大馬趴,讓阮妤看看他醜樣!
霍青行看他一眼並未說什麼,接過鞭子就走了過去,阮靖馳還抱手立在馬車旁等著霍青行被赤電摔下,哪想到男人翻身上馬後竟一點事都沒有,還握著韁繩策著馬踱步過來了。
“好了。”
霍青行虛握韁繩坐在馬上,低頭和馬車裡阮妤說道。
他今日一身青衫大氅,高腰寬帶,耳後頭發垂在肩上,此時坐在這西域寶馬上,竟比那些長安城貴公子們還要多幾分矜貴之氣。
阮妤此時卻沒這個心情,見他無礙便頜首,又見車外阮靖馳目瞪口呆模樣,知他是惡作劇沒成功,又有些無奈地捏了捏眉心,“阮靖馳,上來!”
阮靖馳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馬車。
馬車啟程。
阮妤因為心裡惦記著祖母,一路看著車窗外風景,抿著唇沒有說話,自然也就沒有搭理阮靖馳。
阮靖馳這會倒也不似先前那般耐不住性子,見她緊抿著紅唇看著窗外,也就安安靜靜坐著,偶爾倒是會忍不住朝阮妤那邊看一眼。
馬車裡靜靜,暖爐裡炭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茶水不再滾沸。
離了繁華小鎮,拐進公道,外頭便變得安靜下來,阮妤就在那馬蹄噠噠聲中,回憶著祖母。
祖母前世在她還未嫁給霍青行時候就去世了,若算起時間,她們竟有十多年未見了,也不知道如今祖母怎麼樣……她心緒複雜,一路沉默,直到馬車停下到家時候,已是落日餘暉之際。
紅日掛在天邊,正要下山。
她看著家門前停著馬車和規規矩矩站著仆從們,一路沒什麼起伏心臟突然砰砰跳動起來,馬車還沒停穩,她就已經跳了下去。
“小心!”
霍青行看著她這般行徑,心臟頓時提到喉嚨口,怕她摔倒,他立刻彎腰去扶,可阮妤在跳到地麵時候隻是停頓了一瞬,而後看也沒看他就跨步往裡頭走去。
他隻來得及握住一片衣角,卻也很快從他指間滑過,看著她頭也不回離去身影,霍青行濃密眼睫微微顫動,薄唇也微微抿了起來。
阮靖馳下來時候正好瞧見這副畫麵,他腳步一頓,很快揚起眉梢重重哼了一聲,心情倒是好了很多,而後在一聲又一聲少爺中仰著頭,跟在阮妤後麵大步跨進了院子。
院子裡倒是沒外頭那麼多人,隻站著一個婆子。
看到阮妤進來,她立刻迎了過來,“我好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
阮妤腳步一頓,怔怔看著眼前老婦人,啞聲喊人,“嬤嬤?”
言嬤嬤忙哎了一聲,又挽著她胳膊說,“老夫人知道家裡事後急得不行,趕忙回來還是沒來得及,知道您回家了,她連家都沒回就立刻過來了……”說完又不禁嗔怪起,“您說說您,為何不等老夫人回來再決定?”
阮妤正要說話,屋子裡傳來一道略顯蒼老聲音,“是阿妤回來了嗎?”
刹那間——
心跳和呼吸都在此時停住。
阮妤僵硬著脖子循聲看去,因為不曾點燈而顯得有些昏暗堂間內有個穿著紫衣華服頭戴抹額老婦人被阮母扶著走了出來,老婦人即使不曾簪金戴玉也能看出她出自詩禮簪纓之族。
眉眼平和,目光悠長。
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笑,眉眼之間卻自有一份威嚴在。
看著這個熟悉身影,阮妤眼前如走馬觀花一般閃過許多畫麵,從小教導她長大祖母,親手教她寫字祖母,抱著她叫她囡囡祖母,在她生病時守在她身邊祖母。
眼淚突然就跟止不住似一串串往下掉。
阮妤已經很久不曾哭過了,久到她都有些忘記眼淚是什麼滋味了,可此時看著那個熟悉身影,她卻哭著呢喃道:“祖母……”
阮老夫人也看見了她,剛剛還笑著和阮母聊天說話老婦人此時眼眶也微微泛起紅暈。
她朝阮妤伸出手,啞聲喊她,“阿妤,到祖母這邊來。”
“祖母!”阮妤聽到她聲音,再也繃不住了,她哭著高喊一聲,突然提起裙子往她那邊跑,就如倦鳥歸巢,她也向她巢穴義無反顧地奔去。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