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平章邵榮、參政趙繼祖謀叛被誅。
邵家、趙家眷子嗣被流放充軍,邵榮麾部署遣散,分插進其他將軍麾。
應天府指揮使燕乾因為是邵榮的表弟,也被案牽連,解職降級,將洪都陳英麾聽令,從頭開始乾。
不過燕乾並未立刻出發。
年後陳標將洪都望朱文正陳英,說要在洪都試用什好東西,連朱元璋都不給告訴。
朱元璋縱著陳標賣關子,沒有深究。
李文忠然要隨陳標同,給陳標充當護衛隊長。朱元璋又叮囑燕乾,讓燕乾保護好李文忠陳標。
表兄謀叛,主公卻仍舊這信任他,燕乾感激涕零,定決心誓死保護陳標李文忠。
李文忠趕緊道:“我就算了,你不用保護我,保護標兒就成!”
朱元璋道:“一保護。你還沒成家生子呢,等你有了兒子再說。”
李文忠啞口無言。義父這意思怎聽上像是等我有了子嗣,就可以隨便死外麵了?
一定是錯覺。
邵榮謀叛被誅一事引軒然大波。世人多有為邵榮謀不平,認為朱元璋隻是為了收攏權力,清濠州紅巾軍舊部,忌憚邵榮功高蓋主,才冤殺邵榮。
陳標對事的評價是,無論在什時代,都是屁股決定腦袋。
這群人隻是為了說朱元璋壞話而說朱元璋壞話。即使今年朱元璋接連遇到三次背叛,又有張士誠陳友諒虎視眈眈,如內憂外患,朱元璋動己的二把手就是己給己找麻煩,這明顯的邏輯,他們都閉不。
連詡洪武皇帝黑的陳標都氣鼓鼓地不,身為“朱元璋吹”的陳國瑞,然病倒了。
陳標更氣了。他爹真是對朱元璋愛得深沉啊!說不定己被罵,他爹都不會病倒!
朱元璋過了中秋就感染了風寒。
應天的人都說朱元璋被好兄弟邵榮背叛,悲憤成疾。
大夫說朱元璋連喝了幾日酒,又吹了幾日冷風,把己作病的。
朱元璋讓大夫閉嘴,改為因憂思過重飲酒過度而生病。
馬秀英擰了帕子敷在朱元璋額頭上,道:“以後少喝點。”
朱元璋心虛道:“嗯。”
馬秀英喂朱元璋喝完藥,著朱元璋滿臉病容,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回應天後,才知道朱元璋急匆匆回應天府,是處邵榮謀叛一事。
馬秀英猜測,邵榮事可能標兒有一點關係。但朱元璋不說,標兒也不肯說,她就當沒發。
馬秀英道:“我他臨走前哭得厲害,他肯定後悔了,他心裡還是有你。”
朱元璋卻緩緩搖頭:“我過他後悔沒有,他說他在肯定後悔了,但若回到當時,他肯定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馬秀英沉默了半晌,才歎氣道:“他倒是耿直。”
朱元璋抬手摸著額頭上的濕帕子,道:“邵榮還說,幫助他聯係張士誠的人,其實不是張士誠的心腹。”
馬秀英挑眉:“哦?不是心腹還這賣力?”
朱元璋道:“他們也隻是一群在亂世中為己謀奪更多利益的人。誰能給他們利益,他們就幫誰。豪商、豪強……世家門閥從來沒有消失過,隻變得快了些。”
馬秀英聽懂了:“人人都想當世家門閥啊。他們在選的是張士誠?”
朱元璋道:“陳友諒、張士誠……還有北方的元朝廷,南方的陳友定,還有我這裡,都有。之前有人誘導胡大海的兒子釀酒的事,你還記得嗎?”
馬秀英道:“怎不記得?”
她朱元璋說話的時候,手中還繡著東西,一心二用,分熟練。
朱元璋道:“胡大海的大兒子那時候就是妥妥的廢物,他哪來的人脈釀酒賣酒?那時候,就有人盯上咱們囉。”
馬秀英靠在床柱上,盯著手中的繡品道:“我以前跟著義父義母的時候見到過,商人帶著官吏一做律令不允許,但能得到多錢的生意,兩上了同一條船,之後就同舟共濟了。”
朱元璋道:“秀英,這不叫同舟共濟,叫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馬秀英道:“都差不多。”
朱元璋嘀咕:“那差得有點遠。”
馬秀英道:“好吧,那就差得有點遠。這群人啊,想要在新的王朝當達官貴人,就來戰場建功立業啊。怎這小家子氣?”
朱元璋道:“仗要拚命,當謀士他們沒本事,還是用錢買地位更容易,富了就貴了,還能隱藏在暗處,主公隨便他們挑選。”
朱元璋譏笑道:“怪不得代代抑商。那張家已經逃了吧?逃了有什關係,我知道他們是江浙的富商就成。等我當了皇帝,江浙富商都不準科舉,我他們怎選!”
馬秀英嗤笑:“你就繼續說氣話吧。這氣話我聽聽就罷了,可彆被彆人聽到。”
朱元璋哼哼唧唧,然後把濕帕子一拉,把睛一蓋,睡覺不睬馬秀英了。
馬秀英笑了笑,輕輕掐了一朱元璋的耳垂,然後繼續靠在床頭繡東西。
馬秀英也偏心陳標——誰能不偏心小小年紀就擔家庭重任的標兒?但馬秀英的偏心也隻限繡的東西最先給標兒,然後給其他兒子們挨個補上。
在她已經開始繡陳狗兒的小狗帽子。待小狗帽子繡好,就繡陳貓兒的小貓帽子。
馬秀英讓朱元璋彆其他人說這等氣話,但陳標不是其他人。
陳標聽完家老爹要給朱大帥上的“建立大明朝後第一道折子”後,嚇得手中的小狗玩偶都掉了。
陳狗兒立刻一個猛撲,把小狗玩偶壓在了肚子。
陳標把陳狗兒掀了個麵,把小狗玩偶塞到四弟懷裡:“想要玩偶就哥哥說,哥哥遞給你,怎真跟個小狗似的,見到喜歡的就想撲?”
陳狗兒:“好。”
說完,他就像一隻小動物一樣,肚子朝上四腳朝天,抱著小狗玩偶不斷蹬撓撕咬。
陳貓兒在一旁著,默默翻身,摟著小貓玩偶發呆。
陳標先揉了一太陽穴,然後道:“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朱元璋:“標兒,你說什?說大聲點,爹沒聽清楚!”
陳標超級大聲道:“大的小的都不省心!爹!這道折子上不得!你想被暗殺嗎!”
陳標真是服氣了。
他不懂明朝的曆史,但懂明朝的經濟政策。洪武皇帝開國時的經濟政策非常典型,學經濟的都會拿來研究一二。
但他萬萬沒想到,洪武皇帝開國時那激進的經濟政策,居然可能是我爹上書搞的!
原來我陳家其實是這有名的人,隻是我這個曆史小白不知道嗎?
陳標真是頭疼了。他過的經濟政策都隻說是朱元璋頒布,可沒說經過哪些大臣的手啊。
朱元璋在大明建立初期頒布了什政策?
後世人從影視劇中可能到比較誇張的描述,說朱元璋深恨張士誠,所以欺負蘇杭人,不準江浙一地科舉,給江浙重的賦稅,還經常沒收江浙富商的祖業。
這些誇張描述確有原型,但原因朱元璋恨不恨張士誠沒關係。
若朱元璋因個人感情因素針對蘇杭,那陳友諒地盤早就被朱元璋踩爛了。
朱元璋在江浙實行的政策,背後的目的簡單,沒有那多個人感情,就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土豪”。
當朱元璋登基後,燕雲六州荒廢已久,傳統產糧地河南河北四川山東等地被了個稀巴爛,隻有江浙一地相對安穩富足。
“江浙熟,天足”,就是這個時候的諺語。這不是說江浙產量比其他地方多,而是其他地方多戰亂,隻有江浙的生產力水平比較高。朱元璋便拿著江浙的賦稅,恢複其他戰亂地區的經濟。
江浙未經曆多少戰亂,不僅生產力水平更高,豪商豪強也多集中在這一帶。
朱元璋熱愛從漢唐中學習經驗。比如他的軍戶製度,就是基本照搬唐朝的府兵製。
擊豪強是曆代英明的皇帝都需要做的事。朱元璋就效仿漢朝的守陵製度,遷江浙豪商豪強其他地方開墾。
西漢時有一個稱呼,叫“五陵少年”,代指地方豪強貴族。漢朝為了削弱地方舊貴族豪強,想了個奇妙的主意,施恩地方豪強,讓地方豪強給皇帝修陵墓守陵墓。
這些豪強可以帶走佃戶、家產,但帶不走土地,更帶不走人脈。守陵後,他們在地方上的影響力便沒有了。因西漢前期都沒有什豪強世家。
之後,漢宣帝那個蠢兒子漢元帝廢除了豪強守陵製度。
漢宣帝早就評價“亂我家,太子也”。但因為他對許皇後的懷念愧疚,最終沒有廢太子。
這是漢元帝之幸,整個漢家王朝的不幸。
朱元璋就做得簡單粗暴了一些,直接把人遷走,沒有形成一個長期的、冠冕堂皇的製度,隻能靠皇帝個人能力強製執行。所以當他永樂帝之後,這抑製豪強的政策就人死政消。
但朱元璋留了一個刻在祖訓裡的抑製江浙富庶地方豪強的政策,那就是影視作品中“江浙人不許當官”的原型,即不許江浙人擔任“宰相、戶部尚書、戶部侍郎”三個錢袋子官職。
這個簡單粗暴到奇葩的政策,也隻有朱元璋那個腦子能想出來。
在,這個政策就在朱元璋的腦海裡成型了。
這群江浙豪強豪商既然要腐化咱們,那我就掘你們的根,加重你們的賦稅,不準你們在戶部當官!
陳標嘴角抽搐得整張小臉都抖動個不停。
爹,你是天才啊!
朱元璋之後被江浙人黑了近千年,幾乎所有關朱元璋的黑料野史都是從江浙一帶來,原來根源在咱爹陳國瑞這個大忠臣上啊!
你他媽……
不能罵,不能罵。我爹他媽是我奶奶!
陳標使勁順著己的胸口,差點沒緩過氣。
朱元璋狠拍了一陳標的背,差點把陳標拍趴:“標兒,怎了?被口水噎著了?”
陳標:“……”
陳標氣得抄陳狗兒正在踢蹬的狗玩偶,就對著他爹一頓揍。
陳狗兒爬來,低頭己空空如也的手,腦袋上靈光一閃,也跟著撲向了朱元璋,對著他爹拳腳踢。
大哥揍爹!
我也揍爹!
狗狗朋友一揍爹!
朱元璋先一巴掌把陳狗兒按在床上不了身,另一隻手擋住陳標的狗玩偶:“標兒,我出的主意有什題你就說,彆動不動就生氣,你這一點誰學的?”
陳標咆哮:“你學的!”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道:“不,肯定是你娘學的。”
陳標:“我在就告訴娘!”
朱元璋搶走陳標手中的狗玩偶,飛速塞進陳狗兒懷裡。
陳狗兒就像是一個寫了既定程序的機器人一樣,一抱著狗玩偶,就繼續四肢朝上踢蹬己的狗玩偶朋友,又把哥哥老爹拋到腦後。
朱元璋雙手抓住陳標,把陳標禁錮在懷裡:“不準!”
說完,他就把陳標按在膝蓋上撓癢癢:“不準,不準。”
陳標笑得淚都出來了,狠狠一口咬到朱元璋腿上,又崩掉己一顆牙。
朱元璋哈哈大笑。
陳標捂著嘴,氣得腮幫子鼓老高。
朱元璋戳了戳陳標鼓鼓的腮幫子,撈兒子漱口:“我這主意真的不好嗎?一點用都沒有嗎?”
陳標有氣無力道:“你抓住了重點,隻是舉措太粗暴了。”
“江浙富裕,大明建國後,肯定得讓江浙為被爛了的地方輸血,但不是增加田賦這簡單。增加田賦隻會加重平民負擔,我們可以在其他稅收上找補。”
“遷走豪強的確是一個好辦法,但這必須要形成一個長期的明麵上說得過的政策。比如西漢的守陵製度,表麵要披著一張施恩的皮,不能就直白地告訴他們,我就是欺負你。否則這個好政策快就會消亡。”
“限製富人做官……這點沒法限製。江浙人不能當宰相、戶部尚書、戶部侍郎,但他們可以通過收買等方式,仍舊讓宰相、戶部尚書、戶部侍郎為他們效力。朝廷中央的決策,隻要皇帝英明,再讓朝堂上各個地方出身的官員較為均衡,就能減少弊端。但皇帝不英明,什政策都沒用。”
陳標簡單介紹了家爹腦門一拍所想出來的奇葩政策的優劣。
陳標其實真的挺佩服家爹。雖然這些政策具體措施真的奇葩,但家爹到的題解決題的方向非常正確。
這光界,真是絕了。
陳標能說家爹的不對,隻是因為他是代人,多了千年的興衰史,且明朝這些經濟製度,在陳標中已經是“蓋棺論定”的史實,經濟學家們都研究透了,陳標不過是照本宣科而已。
比照本宣科的己,陳標認為,他爹身為古人,有這等光界,著實非常厲害。
隻可惜,到題不一定能解決題。
但陳標也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個題。連他那個時代也不能解決這個題。他隻能儘可能讓題延後發生,讓百姓能多過幾年的好日子。
若能讓兩三代人都能吃飽肚子,他他爹也能算得上功德無量了。至之後的世界,該讓後人己折騰。
一代人能做兩三代人的事就堪比聖賢。再想做更多,那反而會把後人養成廢物,不是好事了。
陳標腮幫子都說酸了,朱元璋才勉強解陳標的話。
朱元璋雖然聰明,但他在經濟方麵的見識確實是太少了。若沒有這幾年當“陳國瑞”的經曆,陳標把腮幫子說得再酸,他也聽不懂。
朱元璋一煩惱,就會揣著袖子坐在門檻上,恢複成以前當農民的模樣。
終能拜訪陳家,葉錚一同來陳家找朱元璋報告洪都屯田事宜的常遇春,一走進門就到那個坐在門檻上揣手手的老農朱元璋,頓時腳步一頓,非常想轉頭就跑。
他到這不威嚴的主公,會不會被主公丟主持一輩子的井田製勞動改造?!
“陳將軍,又遇上什為難的事?”葉錚早已經習慣,笑著拱手道。
朱元璋瞥了葉錚一,道:“我不敢說。”
葉錚疑惑道:“陳將軍對我還能說‘不敢’?”
朱元璋繼續揣著手,腦袋一歪,閉嘴不說話。
陳標從屋裡走出來。他跳過門檻之前,還趁機踹了他爹屁股一腳。
朱元璋抓了抓屁股,繼續揣手,沒睬陳標的“挑釁”。
陳標道:“朱大帥還沒當皇帝,我爹就已經在琢磨著朱大帥當皇帝後,要怎振興其他地方的經濟了。”
葉錚先皺了一眉頭,然後展眉笑道:“陳將軍是想加重江南賦稅,用江南養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