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爹爹想繞開,可是,謝孤舟卻搶先一步擋住了薛爹爹的去路,薛爹爹眼神陡然變得尖銳,不複之前所有的世故圓滑,往日和善無害的氣息也忽得變得深沉濃鬱。
在薛爹爹要發火的前一刻,謝孤舟開了口,“我買了藥,粗通醫術,讓我給她看看。”
平鋪直述,沒有多餘的表情。
可是,薛爹爹心頭的怒意“唰”的一下就退了,目光審視的看著謝孤舟。
少年烏黑的發還在往下滴著水滴,身上薄薄的衣衫順著衣角的往下淌水,倒是懷中的藥包被蓑衣護得好好的。
這份心意,讓薛爹爹讓開了身子。
謝孤舟腳步匆匆,直奔炕上的薛明珠而去。
“老爺?!”
薛母一頭霧水。
不是去找人請大夫去了嗎?怎麼請來這麼一個學徒?!看著還有點眼熟。
薛爹爹輕輕搖搖頭,示意薛母不要說話。
謝孤舟看著炕上燒成一團兒,宛如蝦子似的薛明珠,抿緊了薄唇。
當看到天要下雨,他就知道怕是要不好了。
因此,他第一次用了秦牢頭的人情去找了馮頭兒,請他給他一身衣物和一套蓑衣,他要去買藥。也第一次動了秦牢頭留給他的銀錢。
指尖下的肌膚燙得人心底發顫。
這麼小的女孩兒,燒得這樣高,若是沒有醫藥,絕對活不過今晚。
收了手,謝孤舟打開蓑衣,取出一個藥包,遞給薛母,“風寒入體,閉而發熱,當務這急是降溫發汗,溫中祛寒……”
“這是四逆湯,夫人熬了,記得四碗水熬成一碗藥。”
“這是烈酒……夫人用手掌心搓熱,然後,替令愛搓前胸和後背,不要停……直至令愛溫度退下來為止……”
“令愛的溫度今夜必須退下來……”
“我就在那邊火堆坐著,您晚上有事,可隨時叫我。”
謝孤舟仔細的吩咐著。
薛母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才看出來這個學徒,竟然是犯人中那個從來不愛說話對旁人都是冷漠疏離的工部尚書謝大人家的公子,那個他們家小明珠最愛黏著的少年郎。
雖然,人還有些發懵,可是,事關她女兒生死,薛母還是一字不拉的強記在心裡。
不知道為什麼工部尚書家的公子竟然還會醫術,可是,聽他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居然還有藥,薛母焦急無比的心立刻湧現出喜悅,下意識到:“賢侄,你可會熬藥?”
謝孤舟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薛母一個人又要看藥又要給薛明珠搓身子,怕是忙不過來。
藥……他倒是會熬……
可是,薛家的火堆離得極近,薛母要給薛明珠搓身子,他在這兒是不是不太合適?!
清冷少年的耳垂微微發紅。
薛爹爹和薛成林都不願意。
薛母一瞪眼睛,“那你們會熬藥嗎?!”
薛爹爹和薛成林一致搖了搖頭。
“那還不閃一邊去!”,薛母一臉嫌棄。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
薛母在炕上用酒給薛明珠搓身上,薛爹爹和薛成林就像兩座大山一般的守在炕下,擋住謝孤舟。
謝孤舟守著火堆,默默的為薛明珠熬藥。
不一會兒,便有藥香隱隱飄了出來。
薛爹爹望著謝孤舟,在昏暗的跳躍不定的火光下,眼神莫測。
謝濤……?!
究竟在想什麼?!
教他習武、教他學醫……教他這些文官之子根本不用學的東西……
還是……謝濤在怕些什麼……?!
謝濤……宮中的謝良媛……謝良媛得罪蘇貴妃被打入冷宮,謝氏一族被以莫虛有的罪名抄家下獄,儘死大牢,謝家嫡係,隻活得謝孤舟一人。
這一切,難道謝濤早有預見?!
謝良媛在宮中並不得寵,入宮多年,份位一直未升,也隻有在潛邸之時,因為謝良媛是先皇所親賜,不得不在新婚時留有一宿,其後多年,便再未進過謝良媛的院子。
而謝良媛也是在那一晚育有一女。
好像……也就是謝孤舟這般大吧……
他依稀記得……那位謝良媛也就是在太子潛袛,先皇還活著的時候,活得還好一些,有些體麵……當時她懷孕快要臨產那幾天,謝濤那個同樣快要臨產的嫂子還不放心的去看了一次,結果,在太子府驚了胎氣,二人一同產子……此事還惹得先皇大怒,差點逼太子廢了蘇貴妃……
還好最後謝良媛與謝夫人全都母子平安,這事兒才算完。
他是宗人府理事,正管著這些天潢貴胄們上玉牒的事兒,因此,才能查看到這些記錄。這也是他偶然無意間翻閱才看到過的。
謝夫人產下的是兒子,而謝良媛產下的卻是女兒。
也多虧謝良媛產下的是女兒,才能平平安安的活過這麼多年,否則,以蘇貴妃的嫉妒與瘋狂,宮裡早就沒了謝良媛這號人了。
看著謝孤舟的背影,莫明的總覺得隱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薛宗羲有些困惑。
真奇怪……
像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