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父親?”顏洛這回全副身心都緊張了起來,還要繼續裝作事不關己的模樣, 隻露出一絲不解和一點點好奇:“元帥在說什麼?您不是小少爺的父親嗎?”
明畏的那雙眼睛從始至終都在打量著他, 神色中又伴有思考,聽他這樣問更是過了好半天才回神,回答:“你可能不知道。”
“思繆並非是我親生兒子, 他是已故顏將軍的遺孤。”
顏洛:“……”
!!!
所以果然!明府的那個小少爺就是從自己肚子裡刨出來孩子!
帝國這些年生育率越來越低, 人口已經呈現負增長的趨勢, 為了從母胎開始就保證新生兒能夠順利誕生, 像基因檢測這類的實驗乾脆早就取消了, 整個國家都沒人敢做。
可就在顏洛都打算去元帥府偷根小少爺的頭發觸犯一回法律的時候,明畏竟然親口告訴了他!
雖然早就猜到兒子的身世, 隻是按照顏洛多疑的性格, 不是明畏親口承認都不會去相信。
但猛地聽見這麼勁爆的消息顏洛還是非常激動的。
他激動, 卻不能在這時候表現出來。
對麵明畏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雖然元帥看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這樣, 充滿了打量和思索, 但顏洛也沒有因此放鬆警惕。
他總覺得明畏是故意拋出這件事來, 為的就是要觀察他的反應!
如果這時候自己顯露出了什麼……
電光石火間顏洛已經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種時候想不露餡就要將自己全然想象成為白寂離——一個普普通通、隻是在武學上有些造詣的低級學院學生。
他說:“怪不得……我之前看新聞說元帥您收養了顏將軍的遺孤,原來正是小少爺。”
有了一個美好的開頭做鋪墊,看明畏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沒露餡兒,顏洛便逐漸放開了, 話匣子一打就開始跟明畏聊了起來:“我之前還想元帥您這麼年輕, 也沒結婚, 哪裡來的孩子……不過小少爺看著也不大啊, 滿周歲了麼?要說是顏將軍的兒子……莫非是遺腹子?”
“夠了。”
本來麵無表情坐在那裡的明畏突然沉聲來了這麼一句,對麵兒的青年顏洛就自然被嚇得一哆嗦。
“抱歉元帥,我不是有意置喙顏將軍……”他趕緊低眉順眼地承認錯誤。
而明畏在剛剛的一聲過後卻像是變了個人,他先是左手右手交疊,將自己的手指掰得哢哢直響,而後乾脆不顧飛船的顛簸,開始在過道上走來走去。
此刻的明畏哪裡還有一點外人眼中帝國元帥的威嚴和氣質?
他看上去就像是隻暴躁的猛獸一樣,亦或者說他的身體中似乎正有一隻猛獸在橫行,隻有不斷地握緊拳頭,不斷地自殘才可以抑製住這種暴虐。
要是一般人看見這樣的明畏估計早就被嚇出個好歹了。
彆說彆人,顏洛也是被嚇了一跳。
在此之前那十幾年裡他都從來沒見過明畏這樣!
“元帥?”他像受到驚嚇的年輕人一樣,仰著脖子不解地望著明畏,又驚又怕,一雙眼睛都布滿了水意,在眼尾處堆積更甚。
這讓他看上去整個眼睛都紅了一圈。
與此同時,本來坐在後麵一節機艙中的副官聽見動靜也連忙趕過來,見明畏正在暴走,便無奈地看了顏洛一眼,而後小心翼翼地詢問:“元帥?”
明畏這才像回過神來一樣,衝副官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又重新坐回到顏洛對麵的座位上:“抱歉。”
顏洛:“……”
看副官的反應很明顯元帥大人不是第一次這麼暴躁了,所以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是直接表示沒事還是繼續醞釀感情乾脆哭出來?
媽媽呀,遙想當年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已經是每天都沉浸在烽火連天的戰場上,卻還從來經曆過任何一個將領暴走的場麵。
所以這題該怎麼做?
他不會啊!
也幸虧就在這時飛船開始下落,剛剛離開的副官又折返回來,說:“咱們到了,元帥。”
“好。”
揉了揉眉心後,明畏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他的眼睛雖然依舊赤紅一片,但不皺眉時的元帥哪怕隻是麵無表情的姿態,看起來也是英俊威武,威嚴正氣的。
現在再看這樣的明畏,真的,誰都聯想不到他剛剛那副著了魔的樣子。
顏洛還坐在原地。
“您是不是生我氣了?”顏洛猜測著明畏心中的想法,開始給老虎捋胡須,“您彆生氣了,都怪我口無遮攔。我實在不該……”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該說抱歉。”明畏說完就從座位站了起來,“到了,走吧。”
飛船穩穩地落在元帥府的停機台上,停機台位置在彆墅的後身,下飛船後明畏就直接向彆墅的方向走去。
他速度很快,顏洛隻得趕緊抬步跟上。
倒是臨下飛機的時候,明畏的副官語意不明地問他:“你是不是在元帥麵前提將軍的死了?”
顏洛:???
副官:“勸你彆提,元帥最聽不了那個。”
顏洛:“……”
副官說完就趕緊去追明畏了,其他人見他跟元帥前後腳地下了飛船便也沒人攔他。
這麼會兒的功夫明畏已經走出去老遠,顏洛大跨步地跟著對方,就這樣還是被他落了一大截兒。
旁邊又是那一片古香古色的小橋流水和玫瑰花瓣的組合,顏洛深吸了一口空氣中香氣,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又到元帥府來了。
還同樣都是被元帥親自叫來的,這是第二次。
很顯然有這種感慨的不僅僅隻有顏洛一個。
因為元帥府中實在是不常有人拜訪,顏洛的相貌又實在突出,就導致他上次來的時候某些人對他的印象還很深。
這些人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快,這青年就又被元帥給帶回來了!
路過的傭人和衛兵都恭敬地對明畏行禮,並順便客氣地向顏洛欠了欠身。
顏洛禮貌地回禮,不經意間又被明畏落下了一大截兒。
眼見著到了彆墅的門口,元帥已經等不及人來,直接親自動手推門進屋。
顏洛連跑了兩步,也順著半敞的門縫進入了彆墅內部。
好在小少爺也沒有那麼難見,他哭聲震天響,顏洛一走進彆墅大廳就聽見了。
顏洛抬頭,正看見二樓的走廊上,身形高大的明畏從奶媽手中接過一個穿著小衣服小褲子,不斷扭動著胖胖的身體,啼哭不止的小孩兒。
離得還是有些遠,旁的顏洛什麼都看不清。
他隻能看見剛暴走過的人這會兒動作無比輕柔地將小孩兒接過來,抱在懷裡,細細地哄著。
又是上下顛著又是用手輕輕地拍,剛才還充斥著暴虐的氣息這會兒竟然完全看不出來。
明畏不僅動作很輕,聲音還特溫柔:“不哭了寶寶,寶寶不哭了。爸爸在這裡,爸爸在這裡。”
……
堂堂帝國元帥,五星上將,哄孩子的時候竟然溫柔得能化出水來。
一手帶著明畏長大的顏洛也是萬萬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麵。
猛地看見這一幕的顏洛都愣住了。
旁邊的保姆奶媽們都目光慈祥表情和煦地看著明畏哄孩子,沒一個人擔心他會傷到孩子,可見明畏這樣已經不是第一次。
近距離看上去他哄孩子的手法很專業。
顏洛沒抱過小孩兒,但也能輕易看出他動作上的嫻熟。
上次他也親眼見到了,這小孩兒很粘明畏。
這就說明……
明畏倒是個有良心的。
明畏對他的“遺孤”一直以來都很好。
——小孩子也是有覺知的,事實上他們往往能最直觀地感受到大人的態度,知道好壞。
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地知道這個人是為他好,小孩兒也不會在明畏剛抱他沒多久的時候就止住了哭聲。
尖利的哭聲停止了,小孩子改為倚在明畏的懷裡,發出奶聲奶氣地抽噎聲。
顏洛忍不住順著樓梯走上去,近一步觀察,他發現兒砸確實是不哭了,隻是奶白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看上去有點委屈,十分可憐。
他肉乎乎的小手就那麼拽著明畏的衣襟,正睜著一雙圓滾滾黑亮亮的眼睛望著明畏。
望著望著,他就破涕為笑,竟然開心地蹬起了腿兒。
“好了好了,小少爺笑了就好了!”旁邊照看孩子的保姆們齊齊鬆了口氣,都有種皆大歡喜的感覺:“元帥您是不知道,剛剛我們輪番抱著哄都沒用,這屋子都轉了好幾圈兒了,小少爺就是一直哭,就是想您了呢!”
“是呀是呀!每次元帥一抱就好了,小少爺還真是會粘人呢!”
“嗯。”明畏應了一聲,一改在外麵的冷厲,堅韌如鬆的高個子男人瞬間化身成了奶爸,接過保姆手中的水瓶,給小孩兒喂水喝。
“呀呀!”小孩兒見是他喂的,就特彆聽話地抱著嘬著奶嘴兒喝了起來。
明畏單手抱著孩子,用另一隻手拿奶瓶的姿勢也是過分熟練。
他常年端槍的手臂充滿了力量,抱孩子也是穩的一批。可偏偏表情是暖的,溫熱的,是充滿寵溺和柔情的,與戰場上分分鐘就擊碎敵人的外殼機甲取人性命完全不同。
……無論他是不是幕後黑手,對待孩子的態度總做不了假。
顏洛覺得心中發燙,仿佛有岩漿在湧動。
他發著愣,目光一直落在哄孩子的人和對方懷中那小小的一團兒上,腳下不由得又靠近了一些。
旁邊四五個保姆外加上兩個奶媽注意到了這一幕,不禁麵麵相覷。
——元帥平時都不叫外人接觸小少爺的,就連副官和一些親衛他都嫌他們皮糙肉厚下手沒輕沒重,不讓抱,怎麼今天卻縱容這青年走得這麼近……?
眾人心中正泛著狐疑,就聽明畏問:“醫生說思繆的身體怎麼樣?”
“哦,”幾個傭人回過神來,連忙回稟:“剛剛兩名大夫都來看過了,說吃了藥要是退了燒就沒什麼大事,剛剛我摸小少爺已經不像先前那麼燙了,元帥彆擔心。”
“嗯。”明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時候小孩子已經喝飽了水,吐出奶嘴兒不肯再喝了,轉頭就掙紮著,要明畏抱他,他要玩在爸爸懷裡站起身的遊戲。
“哢哢哢!”肉乎乎的小腳踩在明畏的手臂上,小孩兒扒著明畏的肩頭,似乎這麼小就開始沉迷這種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