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兒辨認了一下,突然想起這是童年時家鄉中的小狐狸。那時候的自己是袁家沒人稀罕的三丫頭,時常在地裡瘋跑,田梗地頭常常遇到一些混跡在人間玩耍的小妖精。
那時候這隻小狐狸多以半妖形的小男孩模樣出現,所以袁香兒一時沒將他認出來。
出門之前,袁香兒早早央雲娘用獸皮縫製了一個便於攜帶的隨身背包。林間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袁香兒急忙打開背包,將裡麵的幾件雜物取出,把那隻受了傷的小狐狸藏在裡麵。
將將藏匿好了,隻見遠遠從林子深處,飛奔出一簇人馬,一個個錦帽貂裘,持弓佩劍,飛魚袋內插羽簇,馬鞍後頭拴係著獵物。
人群當中簇擁一年輕男子,著一身重蓮團花小袖錦袍,腰係雙搭尾蛇鱗寶帶,黑紗羅冠勒著鬢角,綬帶飄飄,左牽細犬,右擎蒼鷹,飛眉入鬢,玉麵寒霜,端得是氣勢不凡。
這些人勒住馬匹,便有人衝袁香兒和南河開口問道,“可曾有看見一隻受了傷的狐狸從此地經過?”
袁香兒茫然搖頭,一臉真摯,演技到位。
但當中的那位男子卻不為所動,他顰眉打量袁香兒片刻,淡淡開口,“把你背上的包裹打開來看看。”
袁香兒護住背包,一臉戒備,“你們莫非是劫道的山匪?”
那群人少不了嗤笑起來,
一位開道的伴當上前勸說,“小娘子莫要渾說,這裡的是洞玄教的法師,都來至京都神樂宮。你不可無禮,速速將包袱打開便是,我等查驗過後自還於你。”
袁香兒不同意:“不行,荒郊野道的,你們一群人突然跑出來,憑什麼說翻我的包袱就翻。”
“無需和她囉嗦,我察覺到靈力的波動,顯然藏著一隻小妖精,把那個包袱拿過來。”身穿重蓮錦袍的男子語氣嚴厲。
這句話剛落地,眾目睽睽之下袁香兒後背的背包裡鑽出了一隻小奶貓的腦袋,那隻小貓頗為不高興地衝著眾人喵嗚了一聲,蹲到了袁香兒的肩頭,眉心隱約閃過一道紅痕。
“使徒?那是使徒吧?靈力波動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這樣的小姑娘竟然是同道中人,差點看走眼了。”
“哪個門派的弟子,看得出來嗎?這樣的年紀就出來走動了。”
人群中幾位穿著錦袍的術士開始小聲議論,他們不像周德運家中那批散修對擁有使徒大驚小怪,而大多在感歎袁香兒這樣的年紀能被師門允許出來行走江湖。
“原來是位道友。”居中的男子遲疑了片刻,伸手行了個道禮,“在下乃洞玄教掌教妙道真人坐下弟子,敢問道友仙鄉何處,師出何人?”
洞玄教被拜為國教,受天子尊崇,門中弟子身份尊貴,修為不凡,走到哪裡都是人們追捧的中心,自然個個都有些高傲的脾氣。
這位雲玄年紀輕輕便被掌教妙道真君收為親傳弟子,更是從骨子裡就帶著股冷傲的氣勢。隻是如今奉師命帶著諸位師弟出行,少不得收斂脾氣,不好無端於其他門派的人起衝突。
於是他自報家門,具禮問詢,心裡想著這位姑娘不論出至哪個門派,都不至於不給他們洞玄教這麼一點小小的麵子,為了一隻小狐狸精同他們為難。
袁香兒搖搖頭:“抱歉,我不認識你們。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她已經看清楚了,這些人的馬背上著掛了不少斷了氣的“獵物”,顯然都是一些死後化為本體的小妖精,有些被砍去肢體,有些被取了內丹,血淋淋地十分可怖。
袁香兒偶有聽聞世間人妖混居,因為種族不同,彼此間為了生存時常相互殺戮。但袁香兒在闕丘安逸地生活了這麼多年,並不能理解這種仇恨。這隻小狐狸是她幼年時期的玩伴,一起爬過牆頭分過果子。袁香兒對他有了感情,不可能眼睜睜把他交到“獵人”手中,由著他們剝皮分屍。這就像是人類如果為了溫飽而獵食動物,她覺得是應該的,但如果有人要碰她從小養到大的寵物,那可萬萬不行。
“道友不願打開包袱,莫不是心虛?”雲玄舉起手臂攔住她的去路,“近年來,京西到鄂州一帶多有妖魔為禍人間,我等奉師命,沿途清繳,正在捉拿一狐妖,追緝至此卻突然斷了蹤跡。若非道友藏匿,卻是何解釋?”
他這一句話說完,肩頭那隻蒼鷹雙目中亮起黃光,伴隨一聲桀厲的鳴嘯,展翅舉於空中,尖銳的雙爪向著袁香兒背上的背包抓去。
袁香兒才要祭出符籙,南河的背影已經擋在了眼前。他的雙眸亮起冰冷的星輝,一手背於身後,隻舉一臂,五指淩空一抓。
那隻飛在空中的蒼鷹尖叫一聲,摔在地上,撲騰了一地羽毛。就地一滾化為一位披著褐色羽翼的女子,一瘸一拐地退回到玄雲身後。
“妖魔?他是妖魔。”
“什麼種類,看不出來。”
“管他什麼種類,擒下來再說。”
洞玄教的術士人人麵色不虞。
“你先退後。”南河側過臉,對著袁香兒道。
玄雲的神色冷了下來,他微微抬起手,輕輕勾了一下手指。
南河的四周,八卦方位,各迅速站上了一位術士,他們圍住南河手中結法決,兩兩祭出一張符籙,金光閃閃的四張符咒緩緩升上天空,隱隱形成一個法陣。
這個法陣南河還很熟悉,正是袁香兒曾經用此把虺螣和他一起困住的四柱天羅陣。
南河冷哼一聲,彆說他如今的實力遠遠勝當時,便說這八個人一起布陣,動作遲緩,吟唱個不停,他隨便破開一個缺口,這個陣法就布不成,根本不可能就此困住他。
南河還沒有出手,就聽見了袁香兒不高興地聲音,
“八個欺負我家小南一個,臭不要臉。”
天空中突然降下無數大小不同的火球,劈裡啪啦一股腦打在那些布陣的法師身上,頓時燒得他們手忙腳亂,慌腳雞似地忙著撲滅身上的火焰,所謂的四柱天羅陣還未結成就已經消散於無形。
“不識好歹,你這是什麼哪裡來的法門?”雲玄皺起眉頭,這個人雖然用得也是道術,但也太不講究道門鬥法的規則了,這樣一不擺陣,二不頌咒,漫天不要錢的灑符籙,幾乎就是個暴發富的打法。
更奇怪的是,他博覽各家術法,竟然看不出這個密集又強大的攻擊術法是出至何門何派。
他慎重地出手夾著一張銀色的符籙,默默念誦法決,展符祭到空中,銀色的符籙上符文流轉,空中隱隱現出一隻紅色的神鳥鳳凰。
袁香兒這還是第一次和人類術士真刀真槍地鬥法,什麼都慢上半拍,看見火鳳的虛影出現,才反應過來那是神鳥符。她的師父餘搖並沒有怎麼係統地傳授過她鬥法用的法術,她所修習的術法大多都是自己從餘搖的書房中翻出來的。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麼辦到的,在他的書房隨隨便便地就擺放著各家各派的秘籍術法,其中最多的當然就是這號稱天下第一大派洞玄派的道術。
因此袁香兒學會的許多實用的術法都出至於洞玄派,比如眼前這個神鳥符,她也算用得十分得心應手。
袁香兒抬手出一張黃色符籙,符文後發先至,一隻一模一樣的火鳳瞬間出現在空中,兩隻神鳥齊齊清鳴一聲,各自噴出一團巨大的火球,在空中彼此抵消了,騰騰的熱浪鋪地掀開,撲了在場所有人一臉。
雲玄舉袖擋住熱浪,揮開袖子甩開雲霧,驚訝萬分地看見對麵的那位小姑娘依舊笑嘻嘻地看著他。
他自小拜在師父門下,年少成名,鬥法之時少有敗績,已經是道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但他心中知道剛剛那一招對手,看似平手,實著是自己輸了。
自己先起的手,念誦符咒,祭出中階銀符,而對方不經過吟唱,隨手祭出普通符籙,甚至沒有用本門秘術,而是嘲笑似的刻意用出了和他相同的洞玄派法術,竟然輕鬆抵消了自己的神鳥符。
這位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雲玄又驚又疑,如此天分之高,為何籍籍無名。
雲玄悄悄對身邊的人道,“請法器,招渡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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