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夜已三更,張林氏默默地打掃著地麵的瓦礫,她又讓許多人看了自己的笑話,相比起身體上的疼痛,她其實更介意第二天頂著一張腫脹的臉,麵對這一院子親戚的指指點點。
屋頂被從天而降的隕鐵砸了一個洞,那沒有燒儘的一點隕鐵此刻還嵌在屋子的地板上冒著黑煙。而她的男人不過在最開始的那一刻受到了驚嚇,停止對自己施暴,此刻已經自顧自地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雖然突如其來的意外損壞了屋頂,但林氏卻覺得很慶幸,如果不是這一下意外打斷了她的丈夫,她不知道正處於興奮狀態的男人不知道會將他的暴行延續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林氏直起酸痛的脊背,看著一片狼藉的屋內。這間貧瘠的臥房裡沒有多餘的裝飾,唯獨在牆壁上掛著一張水墨畫卷。
畫麵上畫著一條大河,野水春江,淡煙衰草,近處是萋萋葦草,對岸的雲霧裡隱隱露出仙山樓閣的一角,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浩瀚煙波中一條自由擺尾的小巧鯉魚,那魚遊動在江心,青黑色的魚身,額頭一抹殷紅,有它的存在,使得整張寡淡的畫麵鮮活而靈動。
林氏盯著那一抹紅色看得有些出神,她不記得這幅畫是什麼時候掛在家裡的。隻不知為何,這些日子來,她時時夢見畫卷中的這條魚,以至於自己近日所有的繡品,全都習慣性地秀成了鯉魚。
雖說沒有人能夠知道她夢中那些畫麵,但哪怕自己平白想想也足以讓林氏羞愧難當。
從小父母在禮教方麵對她管教甚嚴,自從嫁入張家之後,她恪守婦德,謹小慎微,以夫君為天,從未行差踏錯過半步。
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會做那樣的夢,在那些夢裡,那條靈活的鯉魚從畫卷中慢慢遊出,來到她的身邊,化為一位年輕俊美的郎君,同她肌膚相親,交頸而臥。
那人夜夜在她耳邊溫言細語,說出讓人心神蕩漾的話來。
林氏捂住了臉,感到了深深的自責,她在心底唾棄自己的放蕩荒唐。但又不得不羞愧地承認在那些個夢境中,她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歡愉。
那條魚是那樣溫柔而細致地纏著她,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他那冰冷的手指留在自己肌膚上的觸感,冰冷又滑膩,就像一隻真正的魚,讓她為之顫栗顫抖,讓她一路墮向深淵。
林氏抬頭看向酣睡在床榻上的夫君,滿身酒氣,連鞋襪都不曾脫,剛剛打過妻子的他,此刻大大咧咧在床上睡得正香。
林氏歎息一聲,像是從前任何一次那樣,打來熱水,服侍自己的丈夫清理頭麵,脫鞋更衣。
在替丈夫脫去外袍的時候,一抹刺眼的脂粉明晃晃染在酒氣熏天的裡衣上。
林氏收回了手,她的夫君喜歡流連煙花之地,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曾想要抗拒。
父母總是苦口婆心地勸她,
“聖人有言,生為女子,卑弱第一,既已嫁了夫君,
唯敬順之道,方是婦人之大禮也。”
“孩子,多忍一忍,時日久了,女婿明白了你的好處,自然敬你愛你。”
婆婆卻指著自己的鼻梁唾罵,“男人在外麵應酬,乃是為了這個家。你不知細心服侍,反要吃醋。妒,為其亂家也,乃是七出之一,仔細我家大郎發起火來,打發你家去。”
從此林氏就再也不敢說些什麼了。
此刻她看著躺在床榻上的男人,鬆垮垮的皮膚,肥碩的肚子,一個被酒色掏空了的皮囊,卻能對自己動輒拳腳相加,汙言穢語相向。
對於這種生活,唯一能做的隻能毫無休止地忍著,還被要求溫順,勤勉,不能嫉妒。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或許忍個一二十年,等她生了兒子,兒子娶了媳婦,自己也熬成了像婆婆那樣的女人,還會把這些積壓下來的火氣傾瀉在自己的兒媳婦身上。
林氏後退了幾步,恰巧摸到了那副畫卷。畫卷上的遊魚就在她的手邊,巨大的魚身,額頭一抹豔紅,幾乎就要遊出畫麵了一般,那烏溜溜的眼珠直直盯著她看。
她嚇了一跳。
這條魚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麼大的嗎?
它什麼時候變到了這個位置來的?
“既然過得這般辛苦,又何必委屈自己。跟我來吧,一起快活去。”男人誘惑的嗓音從畫麵內響起。
林氏撚著手絹跌坐在地上,想要逃,卻又挪動不開腳步。眼睜睜看著那條大魚慢慢遊動起來,巨大的魚頭從畫布中探出,漆黑的魚眼居高臨下望著她。
那魚終向著她張開了圓形的大嘴,一口將她吞噬下去。
……
袁香兒睡得不□□穩,她在睡夢中總能聽見嘩嘩的水聲。袁香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條煙波浩瀚的大河邊上,蘆葦地裡,一位白衣老者坐在江邊垂釣。
他的身側,一條青黑色的鯉魚懸浮在空中慢悠悠地遊動。
袁香兒知道自己大概身在夢中。
“河伯。”她來到那位老者的身邊,“我已經來到兩河鎮,你有何事要和我說,你如今又身在何處?”
那老者卻宛如沒有聽見一般。
他笑眯眯地,悠然自得,垂釣江邊,一手支著下頜說話:“我說丹邏,你不要吃人類好不好?”
那條遊動在空中的魚轉過身來看向他們,袁香兒這才發現魚的頭口之處滴滴答答染著鮮紅的血色,
“為什麼?我想要吃東西,人類和其它生靈又有何不
同之處?老虎和野豬可以吃,人類自然也可以吃得。”那條魚的肚子裡發出悶聲悶氣的聲響,“何況,是他們自己把同類獻祭給我。”
“可是我曾經好歹是人族,你要這樣吃我的同胞,我隻好離你遠遠的了。”河伯說道。
丹邏在空中遊了一圈,又一圈,終於開口,“活了太久,總覺得很寂寞呢。難得有個能說得上話的,算了,在你活著的時候,我不吃人類便是。”--
河伯便笑了,“那就謝謝你啦,我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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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香兒是被一陣細微的敲門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睛,大花已經去開門了。天還未亮,漆黑一片的屋門外,站著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冬兒。
“冬兒,你怎麼來了?”大花把小侄女領進屋子,“大半夜的,怎麼一個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