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名伶·√(1 / 2)

“無論我什麼想法,既然有法可依,就應該依法處置,不然律法要來何用?可兄長你這麼問,是動了想替他求情的心思?”盧瑥安問道。

“不是,”盧佰業放下茶杯,歎了口氣,說道:“當年你們訂了親,可那老侯爺還要謀害我們全家。在我們被害出事之後,蕭世子直接悔婚,傷透了你——”

盧瑥安心中一突,趕緊搖頭:“大難臨頭各自飛,人之常情。當時我擔憂你們都來不及,哪裡能想到誰悔婚的事?這事一出,多位將軍夫人打點幫忙,我總算認清了哪家是患難之交。”

盧佰業滿臉憐憫,他反過來給盧瑥安倒了杯熱茶,安慰道:“彆難過,他們那樣做,我這個當兄長的,怎麼可能再替他求情?然而,據西南那邊的將軍所說,蕭世子在南玥一戰表現不俗,是個當將軍的料子。再者,瑥安,你知不知道,此事受到株連的,一共多少人。”

盧瑥安順著他的話問道:“多少?”

“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僅僅曆家,一共六百四十二人,他們家鄉裡慕名過繼給曆家也算進去了,其中也有不少無辜的人。”盧佰業皺著眉頭,歎息著說出了這個數字。

盧瑥安道:“無辜的人……兄長是想為曆家之中無辜的人求情?”

盧佰業抿了抿唇,歎氣不斷:“我們盧家世代鎮守西北,守的是衝國國土,護的是衝國百姓。曆國公那幾個主謀固然可惡,可他家的其他人,又何其無辜?”

竟然忠君愛國到這個份上!

在處置害死盧家上下的罪魁禍首上,自然要以盧佰業的意見為準。

連盧瑥安都沒想到,盧佰業還能為仇人的家人考慮。

盧瑥安便回道:“兄長不為家仇國恨而記恨在心,胸襟廣闊,我沒有異議,自然是聽兄長您的。”

盧佰業又歎氣道:“不止曆家,蕭家的人就算少一些,也有三百二十三人。連替他們辦事的仆役、小廝,也需株連九族。他們的家族之中,也不乏無辜鄉民。那些鄉民隻沾了親,沒有參與謀逆,也沒有共享富貴,一輩子勤勤懇懇,麵朝黃土種地,可他們也得受那車裂之刑,我終究於心不忍。”

竟然這麼多人!

盧瑥安都吃驚了:“加起來怕是有過千人了,都要車裂不成?”

“是的,沾親帶故的人,就是這麼多,這是劉大人給我的數目。”盧佰業回答。

“老侯爺和那曆國公在明知道會株連九族的情況下,還賣國栽贓,他圖的是什麼?而兄長您仍把他們的家族當做一國同胞,想為他們求情,他們應該汗顏才對。”

“曆家在文官裡名聲不好,也沒有兵權,弄倒我們家,曆妃吹吹枕頭風,他們正好填補空缺,”盧佰業搖了搖頭:“本來我與你想法一樣,以為人數不多,依法處置即可。但實際上,賣國的不足十人,牽連受死之人卻數目過千,刑罰是不是有些嚴苛了?但倘若為他們求情,也就是順帶幫蕭世子也求情了。而你即將與聖上大婚,要是傳出了我為蕭世子求情的事,影響可不好,求了也不一定能成,到時候平白害得你遭到聖上猜忌……”

盧瑥安立即反駁:“聖上英明,必然不會因此而猜忌我的。聖上愛民如子,當查清了主謀從犯,無辜的人怎麼忍心賜死呢?”

桌下的戎彧,聞言十分感動。

本來他都準備依法處置的。害了大半衝國的賣國賊的家人,他可不會留什麼情麵。

但另一方麵,盧家兄弟也說得有些道理。

特彆是盧瑥安。

與他兄長一樣,放下仇恨,深明大義,仍把仇人的親戚當做一國同胞,不忍他們牽連慘死;連對悔婚的蕭世子的怨恨也都放下了,情願冒著被猜疑的危險,都要替他們求情。

而桌上,盧瑥安手背撐著腦袋,又沉思了片刻。

想起上輩子對吳英祈的處置,盧瑥安便說道:“雖然無辜者數目上千,但是律法如此,如果從輕處罰,豈不是教人賣國?既定的律法需要實行才有威懾力,按律法,死刑必須判。”

盧佰業沉吟片刻,終究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盧瑥安笑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如果一開始的免了死刑,免了的不一定會感恩戴德,可能還會埋怨律法執行得太鬆,以後賣國賊紛紛效仿。可如果依法處置,卻有可能被說成□□凶殘,連累聖上得了暴君的罵名。如果他們一開始就被抓去等候處刑,聖上再格外開恩,就很不一樣了。”

盧佰業呼吸一窒,忽然笑道:“你呀!”

桌底下的戎彧聽了,心裡甜絲絲的!

盧佰業隻為無辜百姓考慮,盧瑥安卻是他的人,還會為他的名聲考慮。

不得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戎彧濾鏡八十米!

盧瑥安用腳背蹭了蹭底下,說道:“是嘛!在他們最無望的等死之際,聖上仁德,不忍牽連者眾,格外開恩,駁回了死刑判決,這樣聖上的仁名能保住,他們也感恩戴德的了。隻是連累了負責判決的,擔著凶殘的名聲。至於後麵判成怎麼樣,讓劉大人他們考慮個最妥當的辦法好了,我律法一竅不通,這隻是一個意見。”

盧佰業點頭道:“你的辦法或許可行,既然瑥安你也同意求情,那到時候劉大人上折子,我也寫上一份。”

……

談完事情,盧瑥安覺得戎彧那麼高大的體魄,藏在桌子底下挺辛苦的,麻溜的推著盧佰業去到書房。盧佰業還沒察覺,奮筆疾書,開始給求情的奏折打草稿。

盧瑥安說道:“下回兄長喚我,派人來通傳一聲就行了,何須勞煩兄長親自跑一趟?”

盧佰業卻說道:“若不是親自跑一趟,豈能見到,草叢之中,有兔籠。”

“呃……”

想不到兄長火眼金睛,竟然見到了兔兔!

“來到京城,為兄也曾想買來兔兔給你玩兒,可聽聞最近兔價攀升,毛色越特彆的,就越貴,竟是送到宮裡去了。今日是誰來過?那院子隔壁是蒙將軍府,是蒙將軍代為送來的?”

不是蒙將軍,也不是來過!

人就在桌子底下呢!

盧瑥安抿唇偷笑,但卻幫著隱瞞:“就是,兄長您想到的人,送來的。”

盧佰業:“……”

得了,懂了。

他弟弟這副樣子,還能是誰送來的。

他今日都在廳堂待客,大門沒人進來,顯然,送禮的人,不是鑽地洞,就是翻牆進來的!

家裡盧佰業看過,沒有地洞,那麼就隻剩下翻牆了。

盧佰業道:“明日為兄也去溜雁。”

“好。”盧瑥安抿嘴告辭。

……

回到暖房,戎彧果然還在。隻見他斜斜地倚在窗框之上,支起一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姿態瀟灑,正在讀著一本什麼書。

黑衣整潔如新,完全看不出來剛剛在桌底藏了這麼久!

盧瑥安偷笑著走近,報喜道:“草還不夠高,兄長發現了草叢裡藏著兔籠了!沒有發現你,但是說明日這個時候也來溜雁。”

戎彧放下書籍,聞言苦惱道:“那明日不能見麵了。”

“很快就能日夜見到了!”盧瑥安摟了上去,左手捧起臉啄了一口,說道:“來補明天的份兒。”

太熱情了!戎彧很快便沉迷其中。等到回宮才想起,剛剛想要讚賞盧瑥安深明大義、不計前嫌、寬仁親厚之類的話,竟然忘記說出來。

不過不要緊,他做就是了。

待到被牽連的囚犯們全都押送上京,三司會審,依法給他們都判決了車裂之刑。囚犯們麵露哀色,大牢前哭聲載道,令人感傷。然而等到盧佰業的求情折子遞了上去,戎彧命人當眾宣讀,免了他們的死罪,百官紛紛稱讚聖上仁慈,盧大將軍護國愛民,胸襟廣闊!

免了死罪的上千囚犯,包括蕭錦程在內,都鬆了一口氣,感恩戴德。連黥麵徒刑都歡天喜地的接受了。他們將被押送到西北去,每日早晨,先向被陷害冤死的英烈陵墓磕頭認錯,然後再被領去乾活,為還活著的受難百姓贖罪。

特彆是蕭錦程,當得知是盧佰業上奏折求情,聖上才免了他的死罪時,他心中震撼不已。

當初盧家獲難,他被父親勸服了,真的什麼也沒做,他悔婚了,連求情也不敢,任由盧瑥安淪落到教坊去。

可盧家之風,竟然大氣至此,不計前嫌,不對他這個負心人特殊對待,還當他是衝國同胞,願意留他性命……

蕭錦程一時感懷落淚。

負責黥麵的小吏唾罵道:“痛哭了嗎?是你應得的!要不是你爹栽贓嫁禍給盧家將,孟軍根本進不來!”

黥麵完了,臉上刺痛,血水滲流,填了一大方塊的墨,那是一輩子留在臉上的恥辱。麵對小吏的責難,蕭錦程垂首低聲道:“是應得的,子代父過,我太對不起他們了。”

在大牢裡,曆如昉也得被黥麵。

盧佰業親自推著輪椅去看他,這個害得原身充入營妓的曆家哥兒。

本來就長得不夠他弟弟瑥安俊,現在麵目猙獰,顴骨上又被刺了一大塊黑色,可真難看至極。

曆如昉一見到盧佰業,立即臭罵道:“不是說充入教坊的哥兒不用黥麵嗎?我姿色尚可,是你!蓄意報複!讓我受這墨刑!”

盧佰業淡然道:“你本來該受車裂之刑,是我弟為你們所有曆家人求情,加上聖上仁德,你才免了死罪。連我弟都不知道,害他充當營妓的人,就是你。”

曆如昉愣住,又罵道:“所以你們就這樣給我臉色刺字,故意不讓我攀上貴人?你也知道,你弟是當過營妓的,他都不知被玩過多少回了,怎能嫁給聖上!”

一旁的小吏直接把曆如昉的腦袋踩在地上,說道:“盧家將的事誰人不知?以哥兒之身投軍,斬殺了孟國將軍!未來君後還主張廢除營妓製度,提倡勤勞動!樹新風!你竟敢抹黑一國之後,不如弄啞了。”

曆如昉掙紮不已,盧佰業頷首道:“毒啞了,給他右邊臉也刺了。交代下去,去到西北,逢人就傳,他是通敵賣國曆國公的嫡次哥兒,曾經試圖謀殺君後。”

小吏回道:“是!”

在盧佰業眼裡,把他弟弟充入營妓,和謀殺他弟沒有區彆。

踩死這人就如踩死螞蟻一樣簡單,把他交給西北百姓,讓他代父受罪。

盧佰業又去看當初悔婚的蕭世子。

悔婚的詳情,盧佰業遠在西北,並不知曉。但當日他親自揍過蕭錦程,說盧瑥安以後就拜托他多加照顧了,蕭錦程信誓旦旦,盧家出事,他是怎麼做的?

本想質問一番,可蕭錦程一見到盧佰業來,就直接向著盧佰業雙膝跪倒了。蕭錦程深深地磕頭,說道:“盧將軍,是我對不起你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