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清的話就如同晴天霹靂,沈臻站在原地, 眉頭微皺, 嘴唇微抿, 他有片刻的失神, 然而很快回過神來, 沈臻回憶那一天,他以為自己隻是喝多了, 或許是和誰發生了關係,但他沒想到會是秦邢。
甚至沒想到會是一個男人。
他雖然沒和人發生過關係,但是也很清楚男人之間應該怎麼做,如果他真的和男人發生了關係, 他不可能感覺不到,除非……除非他把秦舅舅給……
沈臻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怎麼想都不覺得秦舅舅願意屈居人下。
沈臻停下思考,看向蘇時清:“說夠了嗎?”
蘇時清還想說話,沈臻卻冷笑, 高喊一聲:“保安呢!這兒有人騷擾我。”
飯館的保安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聽見沈臻的話就走過來,他看了眼蘇時清,眼裡寫滿疑惑,他剛剛沒看見人進來啊。
沈臻衝保安說:“他不是客人,請他出去吧。”
保安果然朝蘇時清走過去, 就在他馬上要拉住蘇時清胳膊的時候, 蘇時清喊道:“我也是客人, 我和他一起的!裡麵的人也是我舅舅!”
保安迷茫的看著沈臻。
保安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內心十分茫然。
“你確定你要進去見舅舅?”沈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秦越可不在這兒。”
蘇時清有些心虛,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阿越也帶我見過舅舅,舅舅跟我說過話。”
雖然那時候的秦邢隻是半闔眼睛,問了聲這是誰家的孩子。
沈臻笑出了聲:“那你就去吧,看看舅舅認不認你這個外甥媳婦。”
外甥媳婦這個稱呼讓蘇時清有點發愣。
難道秦邢知道他和秦越的關係了?
不應該啊,應該沒人知道他和秦越已經確定了關係,甚至發生過關係了。
“走吧。”沈臻笑看蘇時清,“不是要去見舅舅嗎?一起吧。”
蘇時清憤恨地看著沈臻:“你不要以為沒人知道你的真麵目,你這個得誌的小人,要不是你耍手段,你根本不可能跟在舅舅身邊,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對,他要讓所有人知道沈臻是個什麼樣的人,秦邢是秦越的舅舅,那也是他的舅舅,他不能看著舅舅被這樣一個有心機的人欺騙。
他要拉舅舅出火坑。
這次蘇時清沒等保安來請他,自己就抬起頭,一臉驕傲地走了。
他才沒那麼傻,跟著沈臻一起去見秦舅舅,本來沈臻最近在秦舅舅麵前就得寵,他得回去組織一下語言,想辦法找證據,再去跟秦舅舅說。
直到蘇時清走後,沈臻才又回到水池旁邊,捧著水洗了把臉,他看著鏡子裡的男人,年輕,蒼白,眼睛裡寫滿迷茫,為什麼是秦邢呢?
秦邢一直知道,他卻不告訴自己。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醜,一直在秦邢的掌握中。
沈臻深吸一口氣,捂住自己的臉。
他休整了接近一分鐘,才鬆開手,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
不管秦邢是什麼目的,至少現在他不能得罪秦邢,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沈臻對著鏡子自嘲一笑。
如果他有足夠的底氣,現在該做的應該是去質問秦邢,而不是選擇粉飾太平。
可他不能。
沈臻回到餐桌前的時候,菜已經開始上了,秦邢坐在那裡,取下了自己的手套,他的餐具都被二次消毒,手套則放在了一旁的托盤上,這副手套不會再用了。
“怎麼去了那麼久?”秦邢輕聲問。
沈臻現在不知道怎麼麵對秦邢,但還是回答道:“蘇時清來找我了。”
秦邢沒說話,沈臻知道,秦邢這是沒有第一時間想起蘇時清是誰。
“是嗎?”秦邢笑了笑,“他對小臻說什麼?”
沈臻看著秦邢,秦邢表現的很自然,依舊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沒有一點緊張的感覺。
沈臻:“說他想回秦家。”
秦邢:“小臻想讓他回秦家嗎?”
沈臻抬頭問:“我想讓他回秦家,他就能回秦家嗎?”
秦邢笑了笑:“是啊。”
沈臻卻忽然說:“舅舅,我餓了,我們吃飯吧。”
秦邢沒再說什麼,兩人安靜的吃完了一餐,飯菜很美味,廚師的手藝很好,但沈臻卻沒心情品嘗美食,什麼東西到他嘴裡都味同嚼蠟。
沈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邢身上。
他從未這麼仔細的觀察過秦邢。
比如秦邢的公筷會放在左手邊,自己的筷子放在右手邊。
比如他吃飯的動作很細致,嘴角不會有一丁點油漬。
這樣的秦邢……真的會和自己發生關係嗎?
難道秦邢那天晚上也被下藥了?
直到放下筷子,沈臻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根本無法想象秦邢不穿衣服的樣子,那感覺太奇怪了。
“小臻,是不是有什麼想對舅舅說?”秦邢忽然說道,目光深沉的看著沈臻。
沈臻條件反射地說:“沒有,舅舅,我們是明天去開會對吧?”
秦邢勾起嘴角笑了笑:“記得帶好東西。”
沈臻:“知道了。”
“阿越明天也會到場。”秦邢說,“他要彙報新分部上個季度的績效。”
沈臻現在聽到秦越的名字並沒什麼反應,就好像這個人已經離他的生活很遠了。
沒人提起的話,他根本想不起來。
秦越走的這段時間,沈臻甚至沒有跟他通過一個電話。
上輩子沈臻竟然覺得這是正常的,畢竟兩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圍繞著對方。
想起來也是可笑。
回去的路上沈臻一直想問秦邢那天晚上在哪兒,他一方麵希望蘇時清說的是假話,另一方麵理智又告訴他,蘇時清不會拿秦邢來騙他,沈臻糾結極了,在車上一直愁眉不展。
這晚沈臻要回秦家住,他不過才一段時間沒回秦家,站在秦家大門前的時候卻覺得這個家陌生極了,好像那個住了還沒多久,麵積跟秦家相比小得可憐的屋子更像他從小住到大的家。
踏進秦家大門的那一刻,沈臻有了一種新奇的體驗,他看這裡的一切都像是第一次見一樣。
好像他回到了小時候,被一個記不清臉的大人領到了這裡。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要一直住在這個巨大的,跟城堡一樣的房子裡,他縮在大人身後,害怕極了,大人對他說:“不要怕,這就是你以後的家,你要乖,要聽話,要惹人喜歡,才能過得好。”
他當時很想哭,但是知道愛哭的孩子不招人喜歡,就忍住眼淚,回答說:“我會乖,會聽話的。”
他們走過那巨大的花園,他艱難的昂首挺胸,假裝自己很堅強,他不是爸爸媽媽不要的孩子,他是來幫助家裡的,他是來當小英雄的。
小孩子總是格外敏感,沈臻見到秦家那群小輩的時候就知道,這些人都不喜歡他,他們冷漠的看著他,好像他是什麼臟東西。
“你叫什麼名字?”穿著小西裝的男孩走到他麵前,伸出一隻白嫩的小手,認真而正經地說,“我叫秦越,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大哥。”
沈臻怯怯地伸出手,握住男孩的手:“我叫沈臻。”
那是所有噩夢的開始。
一切都源於那隻伸向他的手。
“舅舅,我先回房間了。”沈臻在走廊樓梯上跟秦邢告彆。
秦邢並沒有挽留:“去吧,早點休息,需要什麼就告訴傭人。”
沈臻的心情已經完全平複下來,他笑著說:“知道了,舅舅也早點睡。”
他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秦家所有房間,無論是住人的還是空的,每天都會有人打掃,沈臻走的時候沒有把所有衣服都帶走,原本的房間裡還有睡衣和換洗衣物。
傭人在沈臻走進房間後在門口問:“沈少,有什麼需要嗎?”
沈臻:“給我倒一杯紅酒過來,酒精濃度高一些的。”
傭人:“好的,沈少,馬上來。”
一段時間沒回來,沈臻發現傭人似乎都對自己恭敬了很多。
沈臻洗漱完畢,躺到了床上,他沒穿睡衣,隻穿了一條平角彈力內褲,皮膚直接貼在乾淨蓬鬆的被子上,這感覺很好,紅酒放在床頭櫃上。
原本沈臻以為自己今夜會失眠,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沉睡的很快,睡得非常香甜。
等他睡著之後,緊閉的臥室門被輕緩地推開,一個黑色的人影慢走進來,那人走到沈臻的床邊,透過半夜的月光看到了沈臻的睡姿,沈臻側身睡著,胳膊放在被子外麵,房間雖然有空調,但是夜裡的溫度會稍微調低幾度。
那人的手放在了沈臻的手腕上,大拇指拂過沈臻的皮膚,輕輕揉捏著。
和那晚一樣美好的觸感,讓人忍不住流連。
不過那人還是輕柔的抬起沈臻的胳膊,放進了被子裡,手在沈臻的臉上撫摸了一把。
沒有彆的舉動,人影重新回到了門口,關上門的一刹那,隻能聽見一絲誌在必得的,溫柔又纏綿的笑聲。
極輕微,極曖昧。
充滿了不可名狀的柔情蜜意。
隻是睡夢中的沈臻一無所知。
秦邢走在走廊上,深夜連傭人都在休息,他看著前方,腦子裡浮現的是沈臻的睡顏,是沈臻今日用餐後種種不自然的舉動。
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侵入沈臻的生活。
等沈臻依賴他,信賴他,無法離開他的時候,就算不是愛情,也跟愛情沒什麼兩樣了。
翌日清晨,陽光從未拉緊的窗戶照射進來,灑下滿室金色光芒,屋外的樹木在風中婆娑作響,發出“沙沙”地聲音,手機設置的鬨鐘響了,音樂是一段舒緩的鋼琴曲,意誌力稍微不堅定的人都會把它當做催眠曲。
沈臻從被子裡鑽出來,關掉了鬨鐘。
正好傭人也在這個時候敲響了他的房門。
“沈先生,秦爺在餐廳。”傭人拉開窗簾站到一邊,準備等沈臻離開房間之後開始收拾。
沈臻以前可沒被傭人這麼體貼的照顧過。
沈臻有些不自然地隻穿著一條內褲在傭人麵前穿衣服。
餐廳裡已經坐滿了人,秦越難得回來一天,在這次之後,他下次得三個月,也就是一個季度結束的時候。
然而這一次,秦越卻沒有做到秦邢的左手邊。
當沈臻出現在餐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包括秦越,隻是此時的秦越眼底卻充斥著種種複雜情緒。
“坐到這裡來。”秦邢衝沈臻笑了笑。
沈臻低下頭:“好的,舅舅。”
他坐了過去,坐在了原本屬於秦越的位子上。
秦越看著沈臻坐下,聲音很低地喊了一聲:“阿臻。”
沈臻笑了笑:“秦大哥。”
以前沈臻從來不會這麼叫秦越,他會叫秦越阿越,更親昵。
“聽舅舅說,你到總公司去上班了。”秦越,“從底層做起?”
沈臻不知道秦越為什麼要提起這個,不過他回答道:“我沒有工作經驗,能從底層做起也是機會。”
秦越點頭,卻不再說話。
桌上的人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是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他們不再用以前的目光去看沈臻,他們會主動和沈臻搭話,聊聊最近的時事,再誇獎一下沈臻願意從底層做起。
“我以前就覺得小臻是能吃苦的孩子。”
“不知道阿孟什麼時候也能開竅。”
秦孟人在桌前坐,禍從天上來,他連忙說:“快彆說我了。”
每次談到秦珊的時候都要說他,現在談到沈臻也要說他,秦孟覺得自己可真是倒黴透頂了,去公司基層有什麼好?還不能暴露身份,每周也隻有放假能夠自由一點,其餘時間都要過苦行僧的日子。
比如他妹妹吧,自從去公司上班,她包養的那些小明星一周隻能見一次麵。
秦孟覺得他並不能忍受開葷這麼多年,又要繼續去吃素的日子。
他小聲說:“舅舅都不管我,你們有什麼好說的。”
吃過早飯,沈臻跟在秦邢身後,準備去開會了,一個季度都會開一次業績報告會,公司的董事和高層都會去,每個省會分公司的人也會過來。
這樣一個會議有時候會開很久,有時候很快又會結束。
秦越也要去公司,他坐上了秦邢的車。
就坐在沈臻旁邊。
秦越一直跟在秦邢身邊,算是秦邢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秦家的小輩中間,也隻有秦越能跟秦邢說上話。
“舅舅。”秦越的表情很恭敬,坐姿也很端正,“我覺得信息數據可以交給百運公司去做,這個公司我考察過了,業務能力很強,對市場分析也很準確。”
秦邢笑道:“我們公司自己不能做?”
秦氏這麼大的企業,幾乎囊括了所有掙錢的行當,互聯網這一塊早就有專門的分公司在做。
秦越解釋道:“我們自己的信息部門還沒有擴張,還有彆的業務要做。”
秦邢問道:“百運,這個公司是新開的?”
秦越:“去年年底注冊的。”
秦邢嘴角的笑容沒變,但沈臻怎麼看都覺得裡麵待著嘲諷,但是一眨眼又沒了,就好像剛剛的感覺是沈臻的錯覺。
“那是什麼讓你不選擇老牌公司合作,要和一個正式經營不到一年的小公司合作?”秦邢問道。
秦越:“因為我去考察過了,我相信百運的實力。”
秦邢:“百運的法人是誰?”
秦越的表情有瞬間僵硬,但他馬上反應過來:“我沒有了解這個。”
“阿越。”秦邢慈愛地看著他,“說謊的時候,得把所有謊話編圓,既然決定要和一個小公司合作,你肯定做好了調查,竟然不知道法人是誰?”
秦越低下頭。
秦邢卻偏頭對沈臻溫柔的說:“小臻,幫舅舅查查百運的法人是誰。”
沈臻點頭,拿出平板開始查,像這種新公司不一定會在網上有資料,但是去注冊網查詢,還是能查出來的,隻要百運這個公司真實存在。
“法人叫蘇元。”沈臻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就是一驚。
蘇元是蘇時清的生父,一個能力平庸,在蘇家都不受重視的中年男人。
因為不能讓蘇時清掛到沈家,所以秦越就想辦法把蘇時清的生父提起來。
秦邢:“和蘇時清是什麼關係?”
沈臻實話實說:“是蘇時清的父親。”
秦越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