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齊了,等沈渠更衣回來,大夫人立即吩咐廚房上菜。
在沈家,凡是有沈渠出現的席麵,那菜色一定是非常簡樸的。
因為是給三房的接風宴,桌麵上難得有道清蒸魚、有道紅燒肉,剩下四道都是素菜。
男女分桌而食,沈卿卿早就對這頓家宴做好了心理準備,依然笑盈盈的。隔壁男桌,六歲的沈望瞅瞅菜色再瞅瞅威嚴的祖父,雖然沒有抱怨什麼,但那胖嘟嘟的臉上早就寫滿了失望。
沈渠視若無睹,拿起筷子道:“吃吧。”
他一發話,沈廷文三兄弟不約而同地拾起筷子,仿佛訓練有素。
孫輩裡,沈卓、沈晉、沈肅也都默默地吃飯,隻有沈望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碗裡的白米飯。
沈渠看了幺孫一眼。
沈望耷拉著腦袋沒瞧見,沈廷文心裡一突,忙低聲訓斥兒子:“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做什麼都必須一心一意,趕緊吃飯,少東想西想的。”
沈家的男人都怕老子,沈望也不例外,挨了罵,沈望立即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男桌隻聞吞咽聲,女桌這邊,五姑娘沈嘉容快要被沈卿卿的紅瑪瑙耳墜兒晃暈眼睛了。
“七妹妹,你這副耳墜兒如此剔透,一定很貴吧?”掃眼斜對麵的威嚴祖父,沈嘉容輕聲問。
大夫人動作一頓。
二夫人看向陳氏,陳氏繼續吃菜,仿佛沒聽見一樣。
就在二夫人擔心親侄女說錯話的時候,沈卿卿放下筷子,朝沈嘉容甜甜一笑:“還好吧,怎麼,五姐姐喜歡嗎?要是你喜歡,我就送給你,就當多年不見的見麵禮了。”
沈嘉容雖然很羨慕沈卿卿,如今沈卿卿提議送她,沈嘉容就又覺得沈卿卿是故意寒磣她了。
“七妹妹客氣了,你的東西,我怎麼好奪愛。”沈嘉容強顏歡笑地說。
沈卿卿:“沒事的,我還有兩對兒瑪瑙耳墜,這對兒就送姐姐吧。”
說完,沈卿卿微微偏頭,分彆將兩隻耳墜兒摘了下來,笑盈盈地遞給沈嘉容。
沈嘉容咽了下口水。
她想要。
一邊是實打實的昂貴首飾,一邊是高傲的自尊心,沈嘉容為難地看向母親。
大夫人馬上道:“卿卿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沈嘉容暗暗歡喜,矜持地接了過來。
沈渠自然聽到了兩個孫女的對話,既滿意小孫女的大方友愛,又終於意識到小孫女打扮的太紮眼了,他奉行節儉,家裡七個孫女有六個都素妝見人,輪到小七,規矩也不能懈怠了。
想到這裡,沈渠目光深邃地看向隔壁桌的小孫女,久彆重逢,他希望孫女領會他的意思,避免一次不愉快的告誡。
沈卿卿若有所覺,抬起頭,見老爺子在看她,沈卿卿展顏一笑,甜美極了。
沈渠:……
算了,明天再說罷,也許小孫女明天就不是這副打扮了。
結果第二天傍晚沈渠回府,發現他的小孫女依然穿金戴銀的,與整個沈家格格不入。
“祖父,這是我今天練的字,您看看怎麼樣?”
正院廳堂,沈卿卿神色認真地展開一張宣紙,那是今天她練的小楷。
沈渠垂眸,沒看見字,先看見了小孫女手腕上綠汪汪的翡翠鐲子。這麼一對兒鐲子,估計能賣幾十兩吧?今年各地災害連連,多少百姓隻能吃草,三兒媳就算有錢,也該留著銀子做些有意義的事,怎能放縱孩子奢侈成性?
沈渠出身寒門,家裡曾經窮得揭不開鍋,窮得一件衣服補了又補。有些窮人發跡後立即胡吃海喝,而沈渠依然保持著少年時的節儉作風。在沈渠看來,人活這一輩子,飯能管飽、衣能管暖便可,沒必要在衣食住行上浪費銀錢。
“卿卿,你在蘇州時都是這麼打扮的?”按下孫女的字,沈渠聲音嚴肅地問。
沈卿卿心裡咯噔一下,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站直身體,有些心虛地答道:“是啊,我在那邊認識的閨秀姐妹都這樣。祖父,我知道您躬行節儉,我爹我娘也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彆花太多心思在衣裳首飾上。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喜歡下棋,有人喜歡彈琴,我就喜歡打扮自己,若不讓我戴好看的首飾穿漂亮的衣裳,我會特彆不開心。”
說到這裡,沈卿卿嘟起嘴,杏眼瞄著老爺子,露出一副無比委屈的模樣:“祖父,您舍得叫我難過嗎?”
沈渠:……
沉默片刻,沈渠選擇回避這個問題,語重心長地道:“卿卿,你知道現在咱們大周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衣不蔽體嗎?那些人連口飯都吃不上,而你的一件首飾就能夠五口之家吃穿一生,想想這些,你還忍心花大筆銀子在這些俗物上嗎?”
沈卿卿咬唇:“祖父的意思是,我跟我娘得把家裡的銀子都捐出去?”
沈渠:……
他正色道:“那是你娘的銀子,我怎會乾涉。”
沈卿卿笑道:“既然您不乾涉,那我們就不捐了,可是不捐,銀子留在庫房積灰更浪費,還不如花了讓我開心呢,是不是?”
沈渠看著孫女狡黠的小臉,冷聲道:“你這是狡辯,小小年紀就敢頂撞長輩,成何體統?卿卿,沈家家風節儉,你上麵的三個哥哥、六個姐姐都能做到,為何你就不行?”
老爺子動了肝火,沈卿卿卻想到了祖母的話。
祖母說,如果她想跟祖父爭取一件事情,那就必須強硬到底,一旦露怯,那就徹底無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