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還沒黑,顧明東特意走了一趟顧三叔家。
這當頭顧三叔一家吃完了飯,正在院子裡說話,沒瞧見顧明東的兩個堂哥,估計都在屋子裡。
顧三嬸瞧見他過來,笑著招呼道:“阿東怎麼這時候來了,快進來坐坐。”
說著還要去倒茶。
顧明東笑著說:“三嬸,彆忙了,我坐坐說完話就走。”
顧建國放下手頭的茶杯:“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兒?”
顧明東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三叔,今兒個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們一聲,咱溪源鎮跟菱鄉鎮中間的那個餅乾廠,過幾天就要招工了。”
一聽這話,顧建國也不淡定了:“餅乾廠招工?”
顧三嬸更是驚叫起來:“真的假的,不是都說城裡頭的工廠都不要臨時工了,這餅乾廠還能招工。”
顧家兩個堂兄更是急急忙忙的從屋裡頭出來,衣服都沒套好就追著問。
“阿東,你仔細說說看。”顧建國示意妻兒稍安勿躁。
顧明東怕他們太抱希望,便說道:“三叔也知道,我跟鎮上王書記的秘書有幾分交情,這事兒是他告訴我的。”
“餅乾廠這幾年的效益好,所以才需要一批新人,之前隻打算在菱鄉招工,是王書記特意去交涉,才放寬了限製。”
“王書記說的,那就是真的了。”顧三嬸驚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顧保家也說:“咱們溪源鎮也能去?農村戶口也行嗎?”
“沒說要限製戶口。”
顧三叔一家頓時沸騰起來,兩個媳婦也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出來。
顧明東卻又說道:“三叔,我告訴你這個消息,隻是想說既然不限製戶口,那大家夥兒就都可以去試試,但據我看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這……為什麼呀?”顧三嬸說,“我家保家衛國都是踏實肯乾的性子,說不定就能進呢?”
顧明東卻說:“餅乾廠招收的是工人,三叔三嬸你們想想,咱溪源鎮有多少人,還得再加上菱鄉鎮的人,這麼多人爭搶那麼幾個職位,要求肯定很高。”
這話一說,顧三嬸臉色都變了。
顧建國倒是經曆過大風大浪,歎了口氣說:“想想也是,要是那麼容易進工廠當工人,城裡頭還弄什麼上山下鄉?”
顧保家更是喪氣道:“我初中都沒讀,肯定比不過彆人。”
顧衛國卻說:“咱不去試試怎麼知道,說不定就進了呢。”
“我也是聽了消息,打算到時候讓小西去試試,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耽誤功夫。”
顧明東也不多留,起身說:“三叔,要不要參加招工你們一家商量,那我就先回去了。”
顧三嬸連忙熱情的送他離開:“阿東,那你路上慢點,等明兒個三嬸做了紅燒肉,再給你家端點過去。”
送走顧明東,把門一關,顧三叔一家便商量起到底要不要參加招工的事兒來。
顧保家顧衛國自然是想去的,顧三嬸也支持,還說:“要是咱家能出一個工人,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兒。”
顧三叔看了看兩個麵露期盼的兒子,點頭道:“那就都去試試。”
“要是中了,那就皆大歡喜,要是沒中,你們也不要怨天尤人,回家好好種地。”
“那肯定的,不能進工廠,日子也還是要過。”顧家兄弟點頭答應。
顧三嬸難得說道:“阿東這次做得地道,這種好消息也舍得告訴你們兄弟,你們可得記住這份情。”
等顧明東回來,顧二弟和顧三妹果然都往外跑了一趟。
老顧家隻告訴了幾戶親近的人家,但擋不住彆人也有親朋好友,等顧明東第二天上工的時候,不出所料的發現幾乎整個生產隊都知道了。
李鐵柱靠過來,笑嘻嘻的說:“阿東,餅乾廠招工的事兒是真的嗎?”
顧明東點頭道:“時間地點都有,肯定是真的,怎麼,你也想去試試看?”
李鐵柱嘿嘿一笑:“試試肯定是想要試試,但人家估計不能要我。”
他倒是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除了種地乾啥啥不行,不過錢金花催著他去試試,李鐵柱還是打算隨大流。
連李鐵柱都想去試試,可見生產隊大家夥兒都想去,一上午顧明東活兒都沒法乾,光顧著回答他們的問題了。
知青那邊一開始還不知道。
因為前幾天鬨了一場不愉快,知青所幾個人的關係更僵硬了,幾乎都是小團體自己玩,不帶彆人的。
吳夢婷身邊多了個跟前跟後的林愛國,一時倒是把錢知一都擠開了一些。
這天也是,一下工,林愛國就湊到吳夢婷身邊,笑嗬嗬的說:“吳知青,我來幫你。”
吳夢婷微微蹙眉,低聲說:“謝謝林知青,我能自己乾的。”
她倒是不介意彆人幫忙乾活,但林愛國不知道分寸,最近生產隊都有閒話了。
“我是男人,有的是力氣,幫你乾點不算什麼。”林愛國卻搶過她的鋤頭就開始忙活。
吳夢婷阻止不及,側著臉看向錢知一。
錢知一卻沒回應她,反倒是繼續低頭乾活,這不免讓吳夢婷心底忐忑不安。
偏偏就是這時候,劉大妮又湊過來:“錢知青,我來幫你吧。”
錢知一這次沒接受,隻是客氣的說:“謝謝,不過不用了,我都乾得差不多了。”
劉大妮被拒絕了也不走,反倒是說:“錢知青,你知道嗎,咱們鎮上要招工了。”
這話一落,周圍幾個知青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紛紛抬頭看向她。
劉大妮享受著他們的目光,繼續說:“就是咱鎮上的餅乾廠,這次說要擴大招工,隻要是溪源鎮的人都可以參加,我家哥哥也說要去試一試,你說我去的話能不能成?”
錢知一哪裡管她能不能成:“那你就去試試吧。”
劉大妮撅起嘴巴,又說:“錢知青,你是高中生吧,原來還是城市戶口,你去肯定能進。”
錢知一還沒反應,林愛國急急忙忙的開口問道:“我們知青也能參加招工嗎?”
他們這一批原本就不是自願下鄉的,那都是實在是找不到工作沒了辦法。
這會兒聽說有進城的機會,幾個知青眼睛都是一亮,就連吳夢婷也目光灼灼的看向劉大妮。
劉大妮一愣,她哪兒知道這個,支支吾吾的說:“這,我也不知道,招工的事兒是老顧家說的。”
“顧明東?”錢知一抬頭問了句。
劉大妮點頭:“就是他,說是從城裡頭打聽到的消息。”
“錢知青,你說老顧家是不是傻,這樣的好消息不掖著藏著自己去,反倒是告訴了生產隊的人,到時候大家一起去了,他們家哪兒還有機會。”
錢知一擰起眉頭,不知為何,即使林愛國圍著吳夢婷身邊轉,他心底依舊看不起,可顧明東跟他並無多少交集,卻總能讓他倍感挫折。
下鄉的日子遠比想象中艱難,要做的事情一件沒成,家裡的情況卻越來越差,這讓錢知一的心情一日日低落。
林愛國卻放下鋤頭:“我去問問。”
說完就朝著顧明東走過去:“顧同誌,餅乾廠招工我們知青可以去嗎?”
這一聲,讓生產隊和知青們都豎起了耳朵。
顧明東施施然起身,淡淡回答:“這話你問我,我哪兒知道,得問工廠和大隊長。”
“不是你說餅乾廠招工的嗎?”林愛國又問道。
顧明東嗤笑道:“是我說的,可餅乾廠又不是我開的。”
“餅乾廠要是我開的,那我肯定讓整個生產隊的人都進去,以後大家一起吃商品糧。”
這話讓生產隊的社員們都笑了起來。
李鐵柱也在旁邊說:“你這知青好不講道理,人餅乾廠的事情阿東怎麼做主。”
林愛國自討了沒趣,隻得又去問癟老劉。
癟老劉哪兒知道,他自己都是從顧明東那邊得到的消息。
被知青纏得沒辦法了,癟老劉就說:“你們要去就去,我可以給你們開證明,但餅乾廠要不要知青不是我能做主的。”
林愛國得了話,回來就得意洋洋的說:“他們生產隊連個高中生都難得,咱們知青去了,哪兒還有他們的份兒。”
錢知一卻嗤笑道:“你能想到的道理,上麵領導會想不到?”
以他的猜測,上頭肯定不會允許知青去參加招工。
林愛國卻不理他,反倒是圍在吳夢婷身邊說:“吳知青,到時候咱倆一塊兒去試試吧。”
吳夢婷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唔了一聲沒有說話。
顧三嬸沒想到一覺醒來,整個生產隊都知道消息了,忍不住嘀咕起來:“阿南幾個口風怎麼這麼鬆,大好的消息白白告訴了旁人。”
顧三叔倒是勸他:“能不能進看自己,彆人知不知道都一樣。”
“那能一樣嗎,去的人多,機會就少了。”顧三嬸歎氣,又無可奈何。
整個生產隊都知道的消息,劉寡婦家自然也知道了。
飯桌上,劉大柱就提出自己要去試試,還說:“顧明南那麼個二愣子都能當工人,我好歹比他多讀了幾年書,肯定也能進去。”
劉寡婦對自己的兒子也充滿希望:“那咱就去試試,雖說是老顧家帶來的消息,可這是餅乾廠招人,攔不住咱家。”
劉大柱似乎已經看到自己進入工廠,成為工人的場景,點頭道:“媽,等我當了工人,一定會好好孝敬你。”
輕飄飄的一句場麵話,讓劉寡婦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一直埋頭吃飯的白小花也聽見了,猛地抬頭問:“餅乾廠要招工?”
劉寡婦點頭道:“可不是,還不限製戶口,小花你福氣好,好好養胎,等我孫子生下來那也是無產階級工人的後代了。”
白小花卻猛地一拍桌子:“我也要去。”
“你怎麼去,你這懷著孕呢。”劉寡婦傻了。
白小花卻堅持道:“懷著孕怎麼了,也沒人說懷孕就不讓參加了。”
“再說了,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生,以前還是城市戶口,我去參加那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