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南顧明西兄妹倆都是跟著一塊兒下過地,乾過活的,雖然現在進城當了工人,但他們都知道春耕秋收的辛苦。
更彆提現在家裡頭上工的就剩下大哥一個人,其餘的不是上班,就是上學,半點幫不上忙。
幾個小的不知道顧明東擁有金手指,十分享受農耕生活,乾完不但不累反倒是精神抖擻,還以為他是裝出輕鬆的樣子,免得讓他們擔心。
兄妹幾個心疼大哥,儘量幫著將家裡家外的事兒都乾了,半點不用顧明東操心。
即使中午不回來吃飯,顧三妹和顧四妹也總是早早的準備好午餐,有飯有菜有肉,讓自家大哥回家稍微熱一熱就能吃。
如果不是顧明東執意自己洗碗,顧四妹強烈要求大哥吃完就丟在廚房裡,等她回來再收拾。
社員們瞧著顧明東沒人照顧,殊不知他吃的喝的都比其他人好,半點不用操心。
下班放學之後,兄妹三個也都早早的回來,能幫著乾一點是一點,雖說拿著工資,但老顧家幾個孩子都是苦過來的人,分外重視收成。
就連雙胞胎和顧芸也十分聽話,放學下課之後不會到處亂跑,反倒是去田裡頭幫忙。
落到上河村其他社員的眼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們都說阿東傻,光顧著孩子忘了自己,現在瞧瞧這老顧家的孩子都孝順,比彆人家的強多了。”
為此,社員回家沒少罵孩子,讓他們跟老顧家的幾個孩子學學。
想當然的,不知不覺中,老顧家的孩子都成了彆人家的孩子。
正因為心疼大哥,顧家兄妹遇到了煩心事兒,也不想趁著這當頭告訴他,怕給他添亂。
這事兒還得從顧三妹騎車送顧明南上班開始說起。
吵歸吵,鬨歸鬨,兄妹兩個的感情還是很好,每天一大早,顧三妹就蹬著自行車,將顧二弟送到運輸隊門口。
送到了她也不下車,伸出大長腿,腳尖點著地麵:“老二,到了,快下去。”
比起上河村大部分姑娘來,顧明西遺傳了老顧家的大高個,身材比一般的姑娘都要高挑一些,這兩年吃得好,在顧明東的要求下家裡頭每個人每天至少一個雞蛋,營養夠了,她的個頭更是往上竄了竄。
不隻是顧明西,顧明南、顧明北的個頭,在營養跟上之後都超過了平均值。
所以即使這時候自行車都是統一的高低,顧明西做出這樣的動作也毫不吃力。
顧明南直接從車後座跳下來,自行車都被他跳的晃了一下。
“你就不知道招呼一聲啊?”
“不是你讓我趕緊下去的嗎?”
眼看兄妹倆又要吵嘴,苗濤濤從運輸隊走出來,手裡頭還提著一個油紙包:“小西,你又送你哥來上班呢?”
“是,是啊……”
顧明西臉色微變,懊惱的瞪了眼顧明南。
顧明南立刻揮手:“小西,你不是還要上班嗎,那你趕緊過去吧。”
顧明西蹬著腳踏板就要走,苗濤濤上前一步堵住她的去路,伸手就把油紙包塞過去:“小西,大清早騎了那麼遠的路該餓了吧,今天食堂有大肉包,這是我特意為你買的。”
熱騰騰的大肉包,即使隔著油紙也能聞到那誘人的味兒,現在都還熱乎。
顧明西卻不敢收:“苗大哥你太客氣了,非親非故的,我難能要你的東西。”
苗濤濤紅了臉,支支吾吾的想說什麼:“我……我樂意……其實我……”
顧明西卻沒給他機會:“我在家吃過了,現在也不餓,謝謝你的好意,這肉包子你留著自己吃吧。”
“啊,我快遲到了,老二我先走了。”
說完腳踩風火輪,頭也不回逃也似的走了。
“哎,小西……”苗濤濤伸手想攔著,卻隻看見顧明西嬌俏的背影迅速消失。
瞧見心上人走了,苗濤濤有些垂頭喪氣。
顧明南瞧著他這幅樣子都覺得牙疼,走過去猛地一拍他的後背:“濤濤,這是我妹,又不是你妹,她要想吃肉包子的話我會給她買,哪兒用得著你。”
他倒也不是真傻,知道苗濤濤這是中意他妹,但他三妹顯然沒這意思。
這也是在旁敲側擊的提醒,讓苗濤濤彆瞎獻殷勤。
苗濤濤眼鏡下的臉頰微微泛紅,支支吾吾的說:“我,我就是順手買的。”
顧明南不信這話,這年頭誰會順手多買肉包子,買了還特意大清早的堵在大門口等。
不過他也沒多說,拍了拍苗濤濤的肩頭就往裡頭走,隻提了一句:“那你以後少買點。”
苗濤濤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追上去:“阿南,你看我這買都買了,要不你吃了?”
顧明南向來是不拘小節的,跟同事之間互通有無也是常有的事兒,但他哪兒敢吃苗濤濤的東西,這吃了肉包子,還不得拿妹子去還?
吃人嘴短的道理,顧明南還是懂的。
彆看他平時老咋咋呼呼,還貪吃,在大事上從來不犯渾。
“不用不用,我吃飽了來的,早上也沒走路這會兒都撐著呢。”倒是也沒讓苗濤濤下臉,隻客氣的說,“肉包子放涼了熱一熱也能吃,你留著當午飯也好。”
苗濤濤見他拒絕,沉默的低下頭。
顧明南瞧見他這幅失落的表情,反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了。
“所以你下次少買點,自己吃多少買多少……”
正巧這時候有運輸隊其他人路過,瞧見顧明南就打趣道:“阿南,你這豔福不淺啊,每天都有大姑娘送你來上班。”
那人是個賴皮的,但在運輸隊的時間長,大家都要給他幾分臉麵,平時說話最沒顧忌。
苗濤濤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顧明南卻直接罵了回去:“滾你的蛋,那是我親妹妹,怎麼的,我這手都為運輸隊斷了,還不能讓自家妹妹載著來上班了。”
“你再這麼胡亂說話,我可拽著你去找領導去。”
那人一聽,倒是連忙道歉,打著哈哈笑道:“哎呦,是我誤會了,原來是你妹啊,你妹妹長得可真水靈,有人家了嗎,沒的話要不要我幫忙介紹?”
顧明南忙道:“謝謝您嘞,哪兒用得著你操心,家裡長輩看著呢。”
幾句話的功夫,就直接岔開了。
從頭至尾,苗濤濤也沒多說一句話。
顧明南的石膏還沒拆,自然是沒法跟車,最近都是做內勤的活兒,所以很快就跟苗濤濤分開了。
臨走之前,顧明南瞧了眼每天來獻殷勤的人,說了一句:“你倆真不合適,以後彆再買肉包子了。”
苗濤濤站在原地,心底有些委屈,暗道他雖然是臨時工,可也是運輸隊的臨時工,以後有機會就能轉正,怎麼就不合適了?
顧明西自己不也是臨時工,他們臨時工對臨時工,鄉下人對鄉下人,不挺般配的,真要說起來,他家爸媽和姐姐,還嫌棄顧明西負擔重還沒爹媽呢。
苗濤濤不敢在顧明南麵前說這些,他是見過顧明南發脾氣的,膀大腰粗的也能直接給乾翻了,他這小身板哪裡是對手。
但在心底,苗濤濤還是不情願承認他們倆不合適,總覺得再努力努力,顧明西肯定能喜歡他,知道他是個好對象。
哪裡不合適,顧明南也問過顧明西這個問題。
“老三,那個苗濤濤肯定喜歡你,上趕著給你送好吃的,你真的不考慮考慮?”顧明南好奇的問道。
顧明西卻一口回絕:“我不喜歡這樣的。”
“他咋樣了?”
顧明西便回答:“太溫吞了,說句話就慢吞吞的簡直要急死人。”
她性子爽利,平時風風火火的,遇上這麼慢性子的人簡直是折磨,尤其是苗濤濤有話也不直接說,最喜歡兜圈子,動不動還紅臉,比她這個姑娘家還要害羞。
都不用問家庭背景,個人能力,顧明西就知道絕對成不了,何必浪費時間。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直截了當的拒絕,半點不給機會,偏偏苗濤濤裝傻充愣,就跟沒聽明白似的,鬨得顧明西每次送二哥過去都提心吊膽。
顧明南一想也是,他心底也覺得苗濤濤不合適,不過還是說了句:“人家那叫斯文。”
“怎麼,你還幫他來當說客了?”顧明西斜著眼睛看他,但凡他敢說一個是,就直接錘爆老二的狗頭。
顧明南忙解釋道:“當然不是,我跟他也沒什麼交情,就是好奇問問。”
臨了還說:“你不喜歡他最好,他們家可重男輕女了,家裡頭五個姐姐就他一個兒子,簡直當寶貝。”
“你要是嫁進這樣的人家,那生兒子的壓力多大。”
顧明西翻了個白眼:“根本不可能的事兒,你想太多了。”
兄妹倆都沒把這事兒當回事兒,畢竟苗濤濤喜歡顧明西,但顧三妹明擺著拒絕,一點好處都不肯收,想必苗濤濤也堅持不了多久。
誰知道顧明西每天送顧明南去運輸隊,總能看見苗濤濤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她頭皮發麻,後來索性離得遠遠的就把顧老二放下,讓他自己走過去。
原以為事情就這麼了解了,誰知道還有事兒在後頭等著。
沒過幾天,顧三妹在回收站乾活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女人上門了。
一開始,顧明西還以為她們是來賣廢品的,但越看越覺得奇怪。
這兩個女人瞧著得有四十多,長得有些像大概是姐妹,手上都是繭子,一看就知道是乾慣了農活兒的,眉頭有重重的川字紋,看著就不太好相處。
兩人隻帶了一點廢報紙,偏偏到了回收站後,兩雙眼睛一直在顧明西身上轉悠,時不時還瞄一眼她停在旁邊的自行車。
顧明西皺了皺眉,被她們倆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手腳麻利的稱重完:“一共四斤三兩,一斤一分錢,一共四分錢。”
大一些的女人擰著眉頭:“一共四斤三兩,怎麼能算四分錢。”
顧明西抬頭道:“最少一斤才能算錢,剩下三兩你們可以選擇先不賣,帶回去再湊湊,等湊滿了一斤再拿來。”
“這可都是好報紙,一斤一分錢也太便宜了吧?”
“這都是國家定下的價格,供銷社也不能給你講價,你說對吧。”
“那我怎麼聽說有些人家的廢紙能賣出一毛錢的價格。”
顧明西倒是解釋了一句:“廢紙跟廢紙也不一樣,細分成大報紙、小報紙、雜誌、書本還有零零碎碎的一些,您這就是最普通的報紙,而且保存的也不好,你瞧都黃了,隻能按照最低檔次的收。”
“你這姑娘不講道理,都是報紙,憑什麼彆人賣的比我們的貴。”聽著顯然是要胡攪蠻纏了。
顧明西在回收站乾了小半年,什麼人沒見過,冷下臉道:“這都是國家定的價格和標準,您有意見的話往上頭反饋去,我一個工人做不了主。”
女人還要吵鬨,被身邊年紀略小一些的扯了扯衣袖,到底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