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知一的出逃失蹤,給留在上河村的知青們帶來了大麻煩,以前跟大隊長請個假就能外出,現在每次都要打報告,但凡想去遠一點的地方都難。
其中最倒黴的就是吳夢婷,當時三天兩頭的被帶走調查,整個人都憔悴了。
大概是同命相連,徐珍珍等幾個女知青心生同情,跟吳夢婷的關係反倒是好了一些。
這會兒見吳夢婷收拾東西,徐珍珍忍不住說:“上河村的日子是清苦,但這裡沒有人欺負我們,每天乾活也能養活自己。”
“過年的時候我聽爸媽說了,都說知青們鬨得厲害,都想著要回去,上頭已經在考慮了,說不準過兩年就讓咱們回城了呢?”
吳夢婷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她:“這話你自己信嗎?”
徐珍珍張了張嘴,她想信,但又不敢信。
畢竟從第一屆知青下鄉到現在,前後加起來都快八年了,他們來上河村也五年多了,年年都說能回城,可年年都沒消息。
吳夢婷放下東西,拉住她的手說:“珍珍,這樣的日子我真的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下地乾活,一直到天黑才能回來休息,一天下來累得喘不過氣來,一年到頭分到手也沒幾個錢,彆說新衣服,連吃飽都成問題。”
徐珍珍抿了抿嘴,暗道是你三天兩頭生病不下地才這樣,我們還是能養活自己的。
吳夢婷繼續說:“以前我們還想過去爭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可現在早就死心了,彆說咱們,連當地的社員都沒這個機會。”
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實在是太少了,鎮上都不夠分,這些年隻有一個生產隊的人拿到名額,聽說還是個勞模。
吳夢婷雖然自視甚高,但也知道想搶到這名額可能性不大。
徐珍珍猶豫了一下,又說:“我爸媽說,現在隻要想辦法,家裡頭能給辦病退。”
吳夢婷自嘲的笑了下:“知青病退是那麼好辦的嗎?再說了,我家裡早就沒人了,誰會幫我來弄這個,回去了我又吃什麼?”
要不是所有的路子都走不通,吳夢婷也不會走這條路。
徐珍珍歎了口氣:“可是,給人當後媽哪裡是容易的……”
聽見後媽兩個字,吳夢婷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但很快說道:“這有什麼,前頭那個早就死了,我們也是名正言順的談對象,過了門我會好好對他,好好對孩子。”
徐珍珍一時不相信,這話是從一向心高氣傲的吳夢婷口中說出來的。
吳夢婷又道:“他答應過我,隻要打了結婚證就會想辦法把我的糧食關係轉過去,到時候他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家裡頭的事情。”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白嫩手指,如今也已經變得粗糙起來。
“珍珍,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那就不要再勸我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自己最美好的歲月,整天隻能麵朝黃土背朝天。”
徐珍珍歎了口氣:“那好吧,夢婷,如果你想好了,那我祝你能夠幸福。”
吳夢婷笑了起來,眼底帶著對未來的野望:“一定會的。”
隻要能先離開上河村,她總會想辦法把日子越過越好,總有一天能夠回到過去那無憂無慮的生活。
既然吳夢婷已經下定了決心,徐珍珍便沒有再勸。
老顧家歡聲笑語的聲音,順著風飄到了知青所。
徐珍珍忍不住往外看了看,笑著說了句:“那邊今天可真熱鬨。”
另外一個女知青打趣道:“他們說去了就發糖,要不咱們去蹭個喜氣。”
“好啊,去看看新娘子吧。”倒不是真貪那一塊糖,隻是在村裡頭也沒啥事兒,大家想去湊個熱鬨。
徐珍珍回頭問道:“夢婷,你要去嗎?”
“我就不去湊熱鬨了,免得遭人煩。”吳夢婷一口回絕,她瞧見老顧家過得越好,就想到自己過得越慘,哪裡樂意過去。
徐珍珍被幾個女知青拉出去,到了外頭,便有人說:“吳夢婷咋想的,就算要嫁人,好歹也找個頭婚的,怎麼找個二婚還帶孩子的。”
“你還不知道她,瞧不上生產隊那些人唄,雖然是二婚,可人家是工人,聽說還是個小乾部呢,要是頭婚還瞧不上她。”
徐珍珍皺了皺眉:“咱彆提這個了,不是要去吃喜糖嗎,趕緊走,不然待會兒發光了。”
“走走走,順道兒去看看新娘子,聽他們說長得可好看了。”
“顧明南長得也好,他們老顧家的人都長得好看。”
“那倒是。”
屋裡頭,說笑的聲音遠去,吳夢婷抬頭看向窗外,依稀隻看見漫山遍野的枯葉。
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原本她不想哭,但不知為何怎麼都忍不住,索性趴在被子上狠狠哭了一頓。
許久,哭得累了,吳夢婷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將方才的狼狽和崩潰掩藏起來。
洗了把臉,吳夢婷就像是沒事兒人似的開始繼續收拾,路已經先好了,就算走得腳底下都是泡,她也得堅持走下去,沒什麼好委屈的。
委屈和眼淚沒什麼用,這是吳夢婷這幾年才明白的道理。
她看了眼老顧家的方向,忽然想著,自己結婚怕是一個娘家人都不會有了。
老顧家來者不拒,但凡是願意上門賀喜的,顧明東都抓一把糖果塞給人家。
鄉裡鄉親也都沒空著手過來,留下吃席的禮重一些,那些隻來看一個熱鬨的,進門也得搭一把菜。
就連幾個知青過來看熱鬨,手裡頭也提著家裡頭寄過來的東西,東西不多,好歹是個意思。
一直到晚上,這場熱鬨才結束。
顧明南唏哩呼嚕了一大碗麵,吃飽了還說:“幸虧現在不興喝酒,光喝茶都讓我肚子快撐爆了,全是水還餓得發慌。”
說完還催錢曉茹:“曉茹,你快吃啊,我妹手藝好著呢。”
錢曉茹下意識的踩了他一腳。
顧明南驚呼一聲:“哎,你踩我乾什麼?”
原本留下來收拾殘局的顧家兄妹都看懂了,顧三妹撲哧一笑:“老二,我們忙完就先回去了,你倆以後好好過日子。”
顧四妹也笑:“二嫂,那我們先回去了,廚房裡東西都齊全,要是沒吃飽就再去盛點。”
等從新房子出來,依稀聽見裡頭錢曉茹在教訓顧明南:“你乾嘛使喚小西小北給我做飯?”
“我們倆不忙嗎,讓她們做個飯怎麼啦?”
“我今天才剛進門,哪有人剛進門就使喚小姑子的?”
“她們也沒說什麼呀……”
走出去好遠,顧三妹忍不住笑起來:“一物降一物,以後終於有人管著老二了。”
顧四妹也說:“有曉茹姐看著,我都覺得放心了好多。”
顧亮星卻躍躍欲試的問:“爸,我們不去鬨洞房嗎?”
“小虎小寶他們說,結婚的晚上要去聽牆角,鬨洞房,這樣二叔跟二嬸才能早點生出小寶寶來。”
顧明東給了他一個板栗:“哪來的餿主意,彆去添亂。”
他是大伯,偷聽牆角那也太猥瑣了,像樣嗎?
顧三妹揉捏了一頓大侄子的臉,笑著問:“大哥,白天我瞧著謝南山的樣兒,八成他跟淑梅姐的事兒也成了。”
“姑姑都把他帶過來喝喜酒了,肯定能成。”顧四妹也表示道。
顧明東點頭道:“八成過段時間,咱們就能喝喜酒了。”
“最近生產隊辦喜事的人可不少。”
不隻是顧明南娶媳婦了,這幾年上河村過得不錯,願意嫁過來的姑娘就多,陸陸續續適應的男青年都結婚了。
就年底這一陣兒,顧明東都去喝了三場喜酒,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家。
一直到年初,顧明東才從顧三叔那邊聽說,吳夢婷居然嫁給了鎮上餅乾廠的一個小乾部。
那頭還想把吳夢婷的糧食關係遷過去,但嫁娶容易,遷戶口卻難。
糧食關係涉及到口糧,城市戶口每個月都能按月領,所以對這一塊限製的特彆厲害。
顧秀秀當年嫁過去能遷戶口,還是因為時間早,那時候還沒那麼嚴格,後來就難上加難了。
折騰了一段時間,吳夢婷的戶口到底是沒能遷過去,不過人卻嫁過去了。
顧三叔跟她說了,結婚打證明他不攔著,但左右這邊是按照生產隊的規矩來,下地乾活就有工分有口糧,不下地那是分配不到。
吳夢婷一口答應下來,以小乾部的工資,養活她還不是問題。
她這一走,就沒打算再回來。
顧明東聽說了這事兒也隻是一笑置之,比起吳夢婷,他更關心錢知一的下落。
不過現在原書男女主的人生,已經跟書裡頭天差地彆,兩個人分彆結婚生子,白小花提供的記憶已經不再具有參考性了。
孫淑梅跟謝南山的婚事果然很快就定了下來,就放在年後二月份。
顧秀秀到底是熬不過倆孩子,時間久了,謝南山殷勤備至得到了回報,丈母娘總算不用冷眼看他了,半推半就答應了婚事。
至此,謝南山終於鬆了口氣,抱得美人歸。
顧明東也為他高興,但私底下還是拽著他放了話:“以後你倆好好過日子,要是讓我知道你對淑梅不好。”
他做了個殺頭的手勢:“當心你的小命。”
謝南山拍著胸脯保證:“表哥放心,我娶淑梅是因為喜歡她,這輩子我就喜歡她一個,就像對她好,讓她每天都高興。”
“我要是違背自己的諾言,就讓老天爺把我這條命收回去。”
顧明東姑且信了。
老顧家多了一個人,日子似乎也沒啥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