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母壓低聲音問：“曉茹，你真要去參加高考？”
“媽，你也不同意嗎？”
“最近恢複高考的事情鬨得厲害，工廠那邊發了話，說要去參加高考的，一律都要先辦理停職手續，你可想好了，停職容易，再想要恢複就難了。”
錢母心底其實也覺得女兒瞎折騰，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乾嘛非得去參加高考。
彆人高考不就是為了回城，或者一份工作嗎，可她女兒已經有了，何必浪費這個時間。
“媽不怕彆的，就怕你竹籃子打水兩頭空。”
錢曉茹笑著說道：“怕什麼，就算停職之後沒法再回去，阿南哥也會養我的。”
錢母被秀了一臉，瞪了眼女兒：“你啊……阿南真的同意你去？”
“還是阿南哥勸我的，說想試試就去，不用還害怕失敗。”錢曉茹拉住母親的手，“正好我那兩個小姑子都要參加，我跟她們一起還有個伴兒。”
錢母確定顧明南也同意，倒是不反對了，還說：“還是你當初眼光好，一眼就瞧中阿南了，這年頭跟他一樣疼媳婦的男人是稀罕貨。”
尤其是顧明南不但在外能賺錢，有本事，在家還能幫忙帶孩子，做家務，雖說小夫妻倆也有小吵小鬨的時候，可女兒嫁過去之後臉色紅潤，整天都帶著笑，可見是沒受委屈。
錢母當年擔心的事情都沒發生，心底慶幸無比。
“既然你要參加高考，那就把阿陽小月放我這兒，媽替你看著，你就專心致誌準備考試。”
錢曉茹笑著抱住母親的手：“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錢母見她撒嬌還是一副小女兒的情態，笑著說道：“你啊，也就仗著我們疼你。”
恢複高考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世界，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愁。
許多知識青年已經離開學校太久，有些人基礎差，甚至連高中都沒讀過，甚至連初中沒畢業都不少。
好一些的，高中倒是讀過，可這些年的高中□□大於真材實料。
他們最渴望、最希望的，就是複習迎考的學習資料。
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十年的時間造成了怎麼樣的毀滅性災難，世麵上彆說複習資料了，連完整的整套課本都難尋。
顧三妹上班最後一天，回家就抱怨道：“也不知道誰瞎傳出去的消息，說在回收站看見過以前出版的《數理化自學叢書》，今天天不亮就有人守在門口，我解釋了也不聽。”
一群人愣是把回收站翻了個底朝天，結果可想而知，如果真有的話顧三妹早就帶回家了，哪兒還等得到他們。
顧三妹瞧著他們希望而來，失望而歸的模樣，心底也有些觸動，心底再一次感謝起顧明東的未卜先知。
《數理化自學叢書》遭到了批判，早就被斬草除根的銷毀了，或許有一二殘餘，但也早早被扔進了廢品站，現在哪兒還有蹤影。
倒是在遙遠的上海，印刷社加班加點的出版這套叢書。
這是現在僅有的一套複習資料，印刷社的速度完全趕不上需求，每天書店開門前，天不亮門口就排起了大長隊，能一路排出去好幾千米。
排隊的不隻是想參加高考的年輕人，還有上了年紀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為家中孩子準備的，他們的孩子下鄉到各地，偏遠的地方買不到資料，隻能求大城市的親人幫忙購買。
一時間一書難求，眾生百態。
相比起來，老顧家的幾個孩子要幸運許多，因為他們不隻有《數理化自學叢書》，還有顧明東早年收集到的一些資料。
停了工作，顧明西跟錢曉茹也加入到學習的陣營中來。
不管王鳳願不願意，顧芳姐妹倆還是跟顧勇一塊兒過來了。
來之前她們已經做好了準備，畢竟他們已經放下學習多年，以前的老底子就差忘光了。
但等進門一看，三個人臉色還是一變。
顧勇忍不住道：“這麼多書？”
顧明北指了指屋裡頭：“裡麵還有呢。”
《數理化自學叢書》不是一本，而是厚厚的一捆，顧勇咽了咽口水。
顧薇卻滿眼放光的看著那些書：“太好了，居然這麼全。”
顧明西讓她們坐下，又說道：“資料大家能一起用，不過不能帶回去，如果你們想帶回去的話得自己抄下來。”
“應該的。”顧芳紅著臉道。
她心底知道她們都是來沾光的，自然提不出什麼要求來。
等開始做題，顧芳姐妹和顧勇就抓瞎了，他們離開課堂的時間太長了，原本也不是多麼出類拔萃，這會兒書上的字認得，連在一起啥意思卻弄不懂。
顧明北解釋道：“如果看不懂就從最基礎的開始，按照他上麵的步驟來做。”
顧薇點了點頭，她在旁邊觀察著，發現堂姐堂妹的基礎比他們好太多了，做起題來刷刷刷就過了。
再看旁邊的錢曉茹，顧薇鬆了口氣，至少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厲害，要不然她真的會失去信心。
姐妹倆對視一眼，咬牙從最基礎的開始啃，一本一本的啃，一道題一道題的過，如果看不懂就先按照書上的步驟來，如果還是不懂，她們就會把題目記下來，攢夠了，等顧明西顧明北空了再去問。
顧勇的基礎更差，一開始隻會抓瞎，恨不得把自己的頭發都抓光了。
但看著顧薇姐妹倆的努力勁頭，顧勇焦躁不安的心也安定下來，耐下性子跟著一道題一道題的過。
六個人裡頭，基礎最好的不是顧明西，而是顧明北，她高中剛畢業，基礎還沒丟，在學習上確實是有天賦。
慢慢的，她也成了其他人的老師。
顧明北性格溫柔，從來不嫌棄彆人問題多，耽誤自己的學習時間，反倒是很有耐心，帶著他們一起共同進步。
每次顧明東回家，總能看到一桌子的準考生，有時候從早到晚的刷題，恨不得連水都不喝，好省下上廁所的時間。
顧明東不得不承擔起後勤工作來，不然怕這群孩子讀書太用功，在高考前先把身體折騰壞了。
雙胞胎也自告奮勇，承擔起家裡頭其他的家務，顧芸包攬了做飯的活兒，絕對不讓兩個姑姑和二嫂為生活操心。
王鳳倒是不想女兒參加高考，還來鬨過一次，最後被顧三嬸跟保家媳婦直接架走了，未免她影響到孩子讀書，顧三嬸甚至每天搬了個板凳盯著她，絕對不允許她搗亂。
有家裡人的全力支持，顧三妹幾個自然是能全力以赴。
知青們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他們消息滯後，等知道再想要去買書的時候，資料早就售空了。
這麼多年，好多知青都已經放棄了回城的打算，誰知道考大學的機會就這麼從天而降。
他們從一開始的狂喜，到後頭卻迷茫起來，考大學聽著容易，實際上他們也早忘光了。
等回過神來，知青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寫信的寫信，發電報的發電報，無一例外都是要求家裡頭幫忙買複習資料。
可一段時間下來，隻有李明明家裡頭買到一套，還隻是《數理化自學叢書》的第一冊《代數》，其他人家裡頭來信，都說太難買，一時半會兒搶不到。
李明明倒是也大方，他跟杜家兄弟關係好，願意分給他們看。
不過一冊書，三個人用已經勉強，其他人想借也找不到時間。
徐珍珍咬了咬牙，索性問李明明借了一晚上，趁著夜色，竟是一晚不睡，將這本書全抄了下來。
其他知青一看，頓時有樣學樣，可不管怎麼抄，他們都隻有一冊《代數》。
李明明咬著筆杆兒，忽然說道：“我聽社員們說，老顧家有完整的《數理化》。”
“他們能借給我們用嗎？”畢竟知青們跟社員不算親近。
杜明兄弟對視一眼：“我們去試試看吧？”
當天晚上，兄弟倆就帶上東西去了老顧家，也沒兜圈子，想借他們暫時用不上的那基本書抄下來。
原以為怎麼樣也被為難，誰知道顧明東直接點頭答應：“你們可以岔開我妹妹學習的節奏，把她們暫時用不上的借走抄下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怎麼樣借走怎麼樣還回來。”
杜明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就算我腦袋掉了，這書也絕對不會被弄壞。”
眼看老顧家連知青都借，原本就蠢蠢欲動的社員們紛紛找上門來。
顧明東一視同仁，但凡是上門借書的都得排隊，輪到誰就是誰，隻能借自家暫時用不上的，如果把書弄壞了，那就再也沒有下一本了。
規矩嚴苛，但求知若渴的準考生們反倒是都覺得合情合理。
畢竟人家這書是花了大價錢，從上海弄過來的，現在借給你抄已經算大方，再提要求就是你不懂事兒了。
顧勇幾個直接在老顧家一起學習，倒是省了抄書的時間，慢慢的，跟老顧家關係好的孩子也都上門來，一群人互補有無，倒是形成了個小學習班。
讓顧明東意外的是，李明明看著不著調，學習卻是一群人裡頭最好的，腦子活絡的很，數理化的成績遠勝過顧家姐妹。
顧明東看著，索性提議他過來一起學，李明明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讓他教著顧家姐妹一些，他圖人家的資料，一口答應下來。
資料看了，李明明也說到做到，但凡是顧家姐妹提問，他都會仔仔細細的解釋，絕對不敝帚自珍，倒是讓顧明東對他刮目相看。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臉上門的，曾經跟老顧家鬨過架，關係不好的，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
王麻子一心一意想讓劉大柱考大學，光宗耀祖，如今聽見消息頓時喊：“小柱，你不是跟他們家關係很好嗎，抄書多慢，直接去他們家一起學不是更好？”
劉小柱長大了，好歹知道要臉：“叔，這不合適吧。”
“這有啥不合適的？”王麻子想起來，因為他跟顧明東那點事情，這些年劉小柱也跟那邊生疏了許多，主要原因就是他拘著孩子不讓過去。
不提王麻子多後悔，他眼睛一轉，笑著說道：“你姐跟他們家老四不是很要好嗎，讓她過去試試。”
劉小柱眼神一閃：“叔，你同意我姐一起參加高考了嗎？”
王麻子笑了笑，淡淡道：“你倆一塊兒去唄，看在你姐的麵子上，他們家總不會趕你走。”
這一個冬天，上河村上上下下沉浸在刻苦學習中，大大小小的考生們廢寢忘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用來學習。
恢複高考的時間，距離高考開始的時間太短了，他們總覺得自己複習的不夠。
冬雪洋洋灑灑落下來的時候，第一年的高考終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