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特彆的冷,入冬後就下了幾場小雪，冷風嗖嗖的吹，但也熄不滅知識青年們心底的那團火焰。
顧明東也牽掛著妹妹們要高考的事情，大清早就爬起來,打算給她們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他一動,外屋的顧明晨也爬起來了，哈著氣走進廚房：“爸,我來幫你。”
說完就坐在灶膛後開始點火。
雞蛋、餅子、白粥,早晨不適合吃肉,但中午帶的餅子倒是可以塞點進去,到時候熱一下就能吃，比在外頭買的讓人放心。
顧明東迅速的收拾完,心底還有些新奇,這還是他第一次經曆送考生參加高考。
“爸,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們上大學？”顧亮晨忽然問道。
灶膛的火光閃爍在顧明晨臉上,不知不覺中，雙胞胎都已經慢慢長大，如今再沒有小時候的奶氣,已經能瞧見幾分成人的模樣。
因為從小營養好，基因也不錯，兄弟倆的身高有趕超顧明南的趨勢,長得也俊,雖然還在讀高中,之前已經有人上門打聽了。
雙胞胎從小性格就天差地彆,長大之後越發如此。
小時候兩人還長得一模一樣，隻能從氣質辨認，如今長大了,從穿著打扮到膚色氣質，倒是都相差了十萬八千裡。
老大顧亮星是跳脫的性子，生產隊的孩子王，老二顧亮晨卻沉穩許多。
這會兒坐在灶後，他坐在小板凳上得縮著一雙長腿，正探出頭看顧明東的反應。
聽見兒子的問題，顧明東笑著回答：“這不是我喜不喜歡的事情，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不管上不上大學，該是我兒子還是我兒子，你們現在都長大了，對自己的未來也該有自己的規劃。”
對於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顧明東向來奉行不多乾預的原則，他會給出自己的意見，但最後做決定的還是他們自己。
就像是顧明南認定了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完全放棄了高考，顧明東也覺得沒問題。
顧亮晨笑著說了一句：“哦，那我知道了。”
誰知話音未落，顧明東就說：“不過你要是為了留在家裡就放棄高考，你爸我肯定生氣。”
顧亮晨摸了摸鼻子。
顧明東無奈道：“阿晨，你已經十六，不是六歲，總不能一直跟在爸屁股後頭吧？”
顧亮晨臉頰微紅，惱羞成怒道：“我才沒有，我隻是戀家，不舍得離開這裡。”
顧明東笑著搖了搖頭，一塊兒養大的孩子，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老大恨不得滿天飛，老二卻恨不得窩在家。
說話的功夫，姐妹倆的屋子裡也有了動靜。
顧明東往後一看，果然瞧見她們都起來了：“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顧明西看著倒是精神抖擻的：“想到待會兒就要參加高考，我哪兒睡得著，還不如直接起來，這樣還能多看點書。”
顧明北讚同道：“是啊，指不定就看到會考的題目了。”
見姐妹倆都這麼說，顧明東也沒反對，隻說：“那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看，彆太緊張，你們倆複習的都不錯，複習資料都啃下來了，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顧明西笑道：“那倒是，我對自己還是充滿信心的。”
吃完了熱乎乎的早飯，姐妹倆覺得心臟也跟著胃部熨帖起來，緊張的情緒被舒緩。
尤其是顧明東往粥裡頭倒了紅糖，糖粥下肚，整個人都舒坦了。
顧明西一邊喝粥，一邊說：“這樣要是還考不上，我都沒臉回來見大哥了。”
顧明東笑了一聲：“考不上你不也還是我妹妹。”
有了這話，顧明西覺得粥更甜了，是啊，就算考不中也沒什麼，這麼一想，她也就沒那麼緊張了。
等姐妹倆吃過飯，顧明南帶著錢曉茹過來了，這段時間錢曉茹將兩個孩子放在了娘家，跟著姐妹倆一起備考。
之前就商量好，她們一塊兒從上河村出發去參加考試。
一進門，錢曉茹就跺著腳說：“怎麼辦，我好緊張，昨晚上都沒能睡好。”
顧明西一抬頭，瞧見她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忍不住笑道：“二嫂你緊張什麼，不管考中沒考中，反正二哥都會養你。”
聽見這話，錢曉茹臉頰一紅。
顧明南還在旁邊說：“就是，我說你有啥好緊張的，左右你想考的話就一直考唄，我又不是養不活你們母子三個。”
錢曉茹感動過後，沒好氣的拍了他一下：“呸呸呸，彆說晦氣的話，我們肯定都能考中。”
等了一會兒，顧勇也過來了。
他其實對自己沒信心，畢竟之前學習的時候，他的進度壓根趕不上顧芳和顧薇，更彆提顧家這兩個堂姑姑了。
一度喪失了信心，還是顧明北安慰他：“你彆跟我們比，得跟自己比，想想看比起一開始的時候，現在是不是強多了。”
顧勇一想也對，跟兩個月之前的自己比，那他絕對是脫胎換骨了，不去參加一下都不甘心。
過了一會兒，顧明北探著頭往外看：“小芳和小薇怎麼還沒來，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我過去看看。”顧明東起身道。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顧明南跟上去。
兩個人都擔心王鳳又弄了什麼幺蛾子，畢竟這位二嫂沒少鬨事兒。
“要是遲了你們就先出發。”顧明東交待了一聲，直接往顧衛國家走。
時間還早，天色灰蒙蒙的，除了家裡頭有考生的人家，這會兒都家門緊閉。
顧衛國家的大門也關著，顧明東皺了皺眉，敲響了大門：“小芳，小薇，準備好了嗎，該出發了。”
“怎麼沒動靜？”顧明南奇怪道。
“衛國哥，你在家嗎？小芳小薇出門沒有？”
裡頭依舊沒動靜。
顧明東暗道不對：“你讓開點。”
說完退後幾步，一個借力就爬上了院牆，直接翻了進去，從裡頭打開了門栓。
兄弟倆看著黑乎乎的屋子，頓感不對勁：“小芳小薇？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們總不會先走了吧。”
之前說好了一起走，顧芳顧薇不可能自己先出發了。
“噗通！”屋內傳出東西落地的聲音。
顧家兄弟倆對視一眼，都有了不妙的預感，顧明東正要過去看看，卻見王鳳走出來：“是阿東阿南來了，小芳小薇都出發好久了。”
王鳳微笑著看著他們，此刻比平時看著都正常：“這倆孩子太激動了，整晚都沒睡，起得太早怕吵醒你們，索性就提前出發了。”
這話顧明南都不信：“她們倆那麼聽話，怎麼可能自己先走了。”
王鳳沉下臉來：“現在我說的話你們都不信了，我說走了就是走了。”
“那我衛國哥呢，他人在哪兒？”顧明南追問道。
王鳳淡淡道：“衛國昨晚高興，多喝了幾杯，現在還躺著呢。”
顧明南皺眉道：“你讓我們進屋看看。”
王鳳冷聲道：“我家閨女都是大姑娘了，你們倆雖然姓顧，但也隻是她們叔叔，隨隨便便進她們屋子傳出去可不好聽。”
“我呸，這裡就你一個人，誰會傳出去。”她越是阻止，顧明南越是懷疑。
“廢話什麼，直接把門踹開。”顧明東冷聲道。
王鳳伸開手臂攔住房門：“我看誰敢，好啊，現在小叔子都敢動手打嫂子了。”
這要是放在彆地兒，作為小叔子肯定有所顧忌，但顧家兄弟可不管這些惡。
顧明南上前一把把她拽開，顧明東伸腿就是一腳，直接把姐妹倆的房間給踹開了。
踹開門一看，可把顧明南氣得夠嗆。
隻見顧芳顧薇兩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嘴巴用毛巾堵著，姐妹倆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在看見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姐妹倆眼底的絕望變成了希望。
顧明東連忙扯開繩子，姐妹倆終於得救。
顧薇看清來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把抱住顧明東：“阿東叔，幸好你來了。”
顧芳也是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向門口的母親，眼底帶著不可置信。
她一直知道王鳳心底是不同意她們倆參加高考的，怕她們浪費錢，更怕她們高中了飛出去，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的親媽居然會想出這麼惡毒的主意。
昨晚她給一家人做了豐盛的晚餐，還給爸買了酒，顧芳心底還高興，覺得親媽想開了。
結果倒好，王鳳灌醉了顧衛國，大半夜趁著姐妹倆熟睡的時候直接把她們綁了，堵住了嘴，這是硬生生讓她們沒機會去考試。
如果不是顧明東察覺到不對，無視了王鳳的阻攔踹開門，姐妹倆就會失去這次機會。
“好了，先彆哭了，趕緊穿上衣服去考試。”顧明東安慰道。
顧薇這才擦了擦眼淚，也顧不得自己多狼狽了，翻出棉襖套上就往外走。
幸虧她們防著王鳳，報名表都放在顧明北那邊存著，昨晚王鳳翻來翻去找不到，不然非得直接撕碎了不可。
等她們往外走，王鳳想阻攔卻被顧明南攔著，隻能扯著嗓門喊道：“不準去，都不準去，你們要是敢去參加高考，我就跟你們斷絕母女關係。”
姐妹倆腳步一頓，顧薇冷笑道：“斷絕就斷絕，我寧願不要你這樣的媽。”
顧芳雖然含著淚，卻也不肯鬆口。
王鳳癱坐下來，哭道：“我這是做了什麼孽，辛辛苦苦拉扯長大的女兒，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