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顧明東冷喝一聲。
他掃了眼院子，走過去從水缸裡舀了一瓢冰水，直接踹門進去潑到了顧衛國臉上。
顧衛國醉酒之後呼呼大睡，這會兒正睡得香甜，忽然被凍醒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下雨了嗎？”
“阿東？你咋在我家？”
“衛國哥，小芳小薇我帶走了，那是你媳婦，你自己處理。”顧明東扔下一句話，直接帶著人走了。
王鳳還要再鬨，顧衛國卻已經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向她的眼神無比的冰冷。
顧家那邊等得著急，再一看顧芳顧薇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給小芳小薇拿點吃的帶上，待會兒路上吃。”顧明東沒解釋。
顧芸連忙去拿了一個飯盒出來，塞到姐妹倆的手裡。
顧明西顧明北對視一眼，隱約猜到一些，她們都沒多問，隻是將自己準備好的工具分了一份給姐妹倆。
很快，一行人就出發了。
顧明東載著顧芳和顧薇往鎮上趕，低聲道：“避著風稍微吃點，不然待會兒冷了不好下口。”
顧芳打開飯盒，裡頭放著兩個雞蛋，還有兩個大餅子，一口下去，宣軟的餅子裡是白菜肉末，嘗起來味道很好。
姐妹倆用帽子擋住風啃餅子，吃著吃著，顧芳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一邊哭一邊吃，眼淚就跟擦不乾似的。
顧明東聽見身後嗚咽的聲音，卻什麼都沒問，隻是將自行車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點。
等終於趕到考點，顧芳和顧薇跳下車，除了眼眶紅彤彤的，已經看不出方才的傷心來。
顧明西原本信心滿滿，等到了考場一看，頓時咋舌：“好多人啊。”
溪源鎮隻有一個小考點，可此時也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烏壓壓的人頭看得人心驚，簡直比工廠放開招工的時候人還要多。
裡頭最多的還是知青，顧明東掃了一眼，懷疑溪源鎮下頭生產隊的知青都來了。
老顧家要參加考試的人不少，顧明東把他們一個個送進考場，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顧芳臨走之前，忽然轉身對顧明東鞠了個躬：“阿東叔，謝謝你。”
“傻孩子，去好好考試吧。”顧明東笑著安慰道。
顧芳抿了抿嘴，帶著堅定走進了考場。
顧明南心底也很不是滋味，嘀咕道：“二嫂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女兒怎麼了，將來我家小月兒要參加高考的話，我肯定高高興興的送她來。”
顧明東隻說道：“一個人心走偏了，就很難拉回來了。”
“我看她就是日子過得太順了，衛國哥也縱著她，把她的膽子慣得越來越大了。”
兄弟倆正說著話，忽然瞧見一個熟人。
“哥，那不是吳知青嗎，沒想到她也來參加高考了。”
顧明東一看，可不就是吳夢婷。
自從吳夢婷嫁人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上河村，時隔多年再見，顧明東卻有些認不出她來。
曾經的吳夢婷長相嬌美，雖然喜歡裝樣子，但不得不說她的外貌還是相當出色的，要不然也不能引來那麼多男人獻殷勤。
可是短短幾年的時間，時光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好相貌的底子還在，但眉宇間深深的褶皺訴說著她的不如意。
吳夢婷是跟著繼子繼女一塊兒來參加高考的，進門之前，她安慰自己嫁過來就是過好日子，前頭就算留下了孩子也不算什麼。
可等過了門，吳夢婷才知道繼母難做。
前頭留下三個孩子，老大老二已經上初中了，對她這個半路進門的繼母很是不待見，變著法子的為難她。
她跟丈夫哭訴，可丈夫隻會勸她忍忍，不要跟孩子一般計較。
吳夢婷隻能把心思花在老三身上，倒是哄得老三一顆心都偏向她，反倒是跟親哥哥親姐姐不親，這日子才算好一些。
整日裡跟繼子繼女鬥智鬥勇的，吳夢婷的日子可想而知。
恢複高考的消息一下來，吳夢婷就下定決心要參加，為此不知道在男人麵前說了多少好話，賭咒發誓沒少乾。
即使如此，前頭這兩個依舊不滿的很，繼女甚至說：“爸，你可想好了，她要是考中了大學還能跟你過日子嗎？”
一句話，差點粉碎了吳夢婷高考的夢想。
吳夢婷不惜哄著老三跟她一起絕食，鬨得家裡頭男人沒辦法了，才算是換來這次機會。
這會兒還沒進考場，繼女就跟旁人說：“她都嫁人了，這麼大年紀還來參加高考，真以為自己是高材生呢，到時候考不中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
繼子也冷笑著：“她也就知道哄哄老爸，哪兒真的能考中。”
吳夢婷緊緊掐著自己的手心，才沒讓自己衝上去撕扯他們的頭發。
她強忍著，隻要再等等，等她考中了大學，一定就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家庭。
錢知一失蹤，吳夢婷嫁人，顧明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對男女主了。
這會兒看見吳夢婷，他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在白小花的記憶中，這一年的高考男女主都參加了，並且齊齊考中了北京數一數二的大學。
也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男女主乘坐著東風，一路扶搖直上。
顧明東眼神一動，心底忽然在想，如今錢知一不知下落，那麼已經嫁人的吳夢婷到底還能不能考中大學。
畢竟他們從彆人身上掠奪而來的氣運，如今已經重歸舊主。
顧明南見他沒回答，還笑著說：“說起來吳知青也虧大了，她要是再多堅持幾年就能參加高考，哪兒用得著嫁給一個鰥夫。”
結果正說著話，金老五瞧見他們過來了。
“阿東，阿南，你們來送妹妹參加高考嗎？”金老五笑嗬嗬的說，手裡頭還一左一右拉著兩個女兒。
顧明東看見他也意外，再一想金老五的妻子是知青，肯定也是想參加高考回城的。
“是啊，你是來送嫂子參加高考嗎？”
金老五點頭道：“可不是嗎，她說一個人就行，但她平時身體就不大好，我哪兒能放心啊。”
顧明東低頭一看，兩個小姑娘正歪著頭盯著他看。
他笑了笑，順手掏出兩顆糖來遞給她們，小姑娘被教得極好，想吃也沒立刻拿，反倒是拿眼睛看向金老五。
“拿著吧，這是你們阿東叔，你們小時候他還抱過呢。”
姐妹倆這才拿過去，笑著說道：“謝謝阿東叔叔。”
顧明南在旁瞧著，忍不住手：“五哥，你這倆閨女長得好看。”
“那可不，我閨女長得像你嫂子，腦子也聰明，指不定將來也能考大學。”金老五樂嗬嗬的說。
雙方聊了一會兒，金老五才知道老顧家來參加高考的，不知有他們家妹妹，還有弟媳婦。
一聽這話，金老五露出一副看知音的樣子：“我就知道咱們是一條道兒上的，你們是不知道，就為了媛媛參加高考這事兒，家裡頭都不知道鬨了幾次。”
“要我說，媛媛想參加就讓她參加，生了孩子怎麼了，年紀大怎麼了，上頭也沒規定生了孩子年紀大就不能參加了是不是？”
“就是我老娘看不開，聽了生產隊那些閒言碎語，也不知道怎麼就認定女人考上了大學，就一定會拋夫棄子了。”
他說著，摸了摸兩個姑娘的頭發，抬頭說：“我壓根不信這話，我們倆結婚都快十年了，難道我不比他們清楚媛媛的性子，她不是那樣的人。”
顧明南很是讚同：“就是這個道理，媳婦要上進就得支持，咱要攔著阻著反倒是傷了感情。”
金老五點頭，又說：“說句心裡話，我也怕孩子他娘考中了，將來有一日瞧不上我一個大老粗。”
“可我想著，她當年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嫁給我，也沒提啥要求，這些年也沒享福，好不容易有個希望了，我要再攔著還是人嗎？”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唄。”
難得通透的話，倒是讓顧明東刮目相看。
這些日子，但凡是知青與當地人結合的家庭，為了參加高考的事情沒少鬨架，要死要活不讓考的，藏起書本資料的，直接撕了準考證的，層出不窮。
顧明東拍了拍金老五的肩，笑著說道：“心在人就在，心要是不在了，攔著也沒用。”
等再過幾年放開知青回城的時候，要死要活也攔不住鐵了心要回去的人，更甚者因為這阻攔高考的事兒，反倒是生出仇怨來。
讓顧明南帶著倆個女兒去玩，金老五才說出心裡話。
金老五倒是灑脫：“我也想好了，媛媛要是考中了，那我們全家人一塊兒走，我們父女幾個陪著她讀書。”
“但她要是變了心，那我也沒啥好說的，早早的給她騰地方，將來把兩個女兒拉扯大了，也算是對得起夫妻情分。”
他坐在顧明南身邊，又說道：“這話我也就敢對你說，要是讓我老娘知道，非得鬨得驚天動地不可。”
即使這些年金老五跟顧明東的走動不算多，但他心底就覺得，顧明東肯定能懂他。
果然，顧明東沒安慰，反倒是拍著他肩頭說：“是個男人。”
金老五笑了笑，目光看向考場的方向，他心底也是不舍得的，但他更加不舍得看媛媛為了家庭，徹底放棄了未來的希望。
可惜天底下人生百態，並不是每個人都跟金老五似的想得開。
一場高考下來，顧三妹幾個倒是都瘦了一圈，幸虧他們精神頭不錯，就連顧芳顧薇也堅持了下來沒生病。
等終於考完，整個老顧家都鬆了口氣。
誰知沒過幾天，鄭通溜溜達達的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