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說說，誰還真要他們家房子，晦氣的很。”
原本隻是萍水相逢，但顧家姐妹到了北京，也依舊沒忘記火車上偶遇的老爺子。
顧明西見妹妹時不時提起，便笑著打趣道：“難不成你還懷疑那是咱家親戚？”
顧明北笑著說：“早知道在火車上該多嘴問一句，指不定就是呢？”
“不可能，從來沒聽爸媽說過咱家還有姓白的親戚。”顧明西一口否定。
“再說了，爸媽去世的早，可三叔三嬸可還活著，要是有這麼一門親戚，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顧明北一想也是。
不過隨後她又問：“大哥出生的時候還是難產嗎，我從來沒聽媽提起過。”
顧明西笑道：“早些年常常提，後來就提的少了。”
顧明北臉色微微一變，想起來為什麼提的少了，因為她出生也不順利，相比起頭一個兒子，他們的母親更不喜歡她這個小女兒，甚至一度覺得她命不好，出生之後父親就沒了。
顧明西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安慰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們就彆提了。”
“我早就不在乎了。”顧明北笑著說道。
顧明西鬆了口氣，摸了摸妹妹的辮子：“那就好，我就怕你想太多。”
“其實有時候想想，如果爸媽還活著，也不一定能支持咱們一直讀書，還讓我們離開家讀大學。”顧明北忽然這麼感慨道。
生產隊這樣的例子可不少，大部分人家都寧願送兒子去讀書，至於女兒，能讀幾年認得字就不錯了。
甚至前些年盛行讀書無用論，連兒子都不送去讀書的也大有人在。
顧明西卻說：“媽不知道，但咱爸肯定會答應。”
“現在想起來，大哥跟爸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真的嗎，大哥長得像爸？”顧明北對母親還有些印象，但對父親卻已經完全沒了。
顧明西點頭又搖頭：“論長相的話，老二長得更像咱爸，我們三都長得像媽，不過大哥說話做事的風格，跟去世的爸一模一樣。”
這話讓顧明北有些新奇：“爸居然是思想這麼進步的人嗎？”
顧明西笑起來：“他可是當兵的。”
姐妹倆說說笑笑，暫時將火車上的小插曲拋到了腦後。
很快，天氣漸漸變涼，顧明東終於來到了北京。
他特意選了周末，姐妹倆不用上課，早早的來到車站接人。
顧明東剛出車站，就瞧見兩個妹妹使勁招呼：“大哥，這兒。”
說著還衝過來要幫他提行禮，顧明東笑著說：“哪兒用你們，我自己提著就行。”
倆姐妹也沒堅持，顧明西嘰嘰喳喳的說：“大哥，咱們先去招待所入住吧，之前你跟馬秘書住的招待所隻接公差的同誌，這次沒法住進去，我們選了一家距離農科院最近的。”
“不過我們去考察過，那家招待所也乾淨。”顧明北嘰嘰喳喳的，活潑的像一隻小鳥，“出了門後巷就有好多好吃的，大哥一定會喜歡。”
這次有姐妹倆在，顧明東半點不用操心，出了車站直接跟著兩個妹妹走，從坐車到住宿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
看得出來，姐妹倆還是踩過點的，對道路都熟悉的很。
顧明東忍不住笑道：“你們這是走過幾遍了，路都認熟了。”
顧明西笑嘻嘻的說：“哥，我們能乾吧。”
“嗯，我妹妹都能乾。”顧明東毫不吝嗇的誇道。
顧明西拍著胸脯道：“這一年多學也不是白上的，以後你來北京就包在我們身上。”
顧明東被逗笑了，再次體驗到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快樂。
唯一的小插曲大概是入住的時候，招待所的同誌瞧見兩個姑娘帶著他進來，眼神都有些古怪，聽見兩個姑娘一口一個大哥才鬆了口氣。
有兩個妹妹幫忙，顧明東安頓好的時候，天色都還沒黑。
顧明西開口道：“洪教授現在可忙了，不過我跟他約了時間門，明天咱直接過去就行。”
“明天你們得上課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第一次。”顧明東提議道。
顧明西點頭：“那也行，不過等我們下課就來找你。”
顧明東同意了，打開自己的兩個大行李袋，往外掏出一瓶一瓶的罐頭：“這些你們帶回學校吃。”
兩姐妹一看，兩個大包袱，倒是有大半都放著這些罐頭，好多都是當地特產的菌菇醬、牛肉醬、肉末醬，甚至還有好幾個黃桃罐頭。
顯然出發之前，顧明東沒少製作各種醬罐頭。
“哥，你怎麼帶這麼多過來，這得多重啊？”怪不得方才大哥不讓她們提著大包袱，這些東西可都是沉甸甸的。
顧明東笑著說：“也沒多重，這些夠你們吃到寒假了。”
顧明北心底又是高興，又是心疼：“上次帶來的還沒吃完呢。”
“那就敞開了吃，彆太省了。”顧明東知道她們倆總怕花錢多。
上次暑假回家，顧明東都覺得兩姐妹瘦了，暑假裡頭可著勁給她們進補。
顧明西提議道：“我們一人一罐夠了，剩下的明天帶去給洪教授吧。”
“洪教授有，我單獨備著。”顧明東笑道。
於是姐妹倆兩手空空的出來，回去的時候倒是一人提著一兜罐頭。
“姐，那我回去了，明天放學再來找你。”顧明北招呼了一句，回自己宿舍了。
顧明西擺了擺手，提著東西進了門。
林璐瞧見她就笑：“回來了，接到你們大哥了嗎？”
“接到了。”顧明西拿出一罐子牛肉醬，“我大哥從家裡頭帶來的，要嘗嘗嗎？”
林璐正在吃飯呢，食堂的飯菜其實不錯，就是菜的分量太少了一點，一看見就驚喜叫道：“太好了，我正覺得沒味道呢。”
她也不客氣，挖了一大勺出來：“好香，小西，你們家的牛肉醬怎麼做的，味道特彆足，比我媽做的好吃多了。”
“主要是舍得放料。”他們家大哥特彆舍得，牛肉醬看著就油汪汪的，裡頭的牛肉又好又多，剁椒也是自家種的，新鮮摘下來炒好了存著，能不好吃嗎？
尤其是裡麵上了許多芝麻，一口下去肉香味伴隨著剁椒的味道，嚼一嚼還有芝麻的噴香，夏天胃口不好的時候，用這個醬拌飯也能乾下去一大碗。
整個生產隊也就他們家大哥會這麼乾，其他家都不舍得。
顧明西又招呼宿舍裡另一個人：“玉玉，你要不要也來點？”
鄭玉玉在宿舍裡沒啥存在感，平時話也不多，這會兒聽了紅著臉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挖了一勺，也就是隻夠嘗嘗味道。
顧明西一看，索性拿過她的勺子挖了一大勺。
“儘管吃，大哥給我們帶了不少。”顯然是把分給朋友的量都算上了。
鄭玉玉臉更紅了，嘗了一口就說好吃，人卻止不住咳嗽起來。
顧明西有些懊惱：“你是不是不能吃辣，是我不好，沒提前問你。”
鄭玉玉卻說：“我能吃——真好吃。”
顧明西笑道：“能吃就好，要是不能吃可千萬彆勉強。”
林璐哈哈笑道：“不能吃就給我，我能吃辣，再辣都沒事，哎，這辣椒也香。”
三個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就在這時候，門哐當一聲打開。
許霞冷著臉從外頭進來，看見裡頭的情形就捂住鼻子：“你們在吃什麼啊，一股味兒，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林璐可不慣著她：“你平時不在宿舍吃飯嗎？”
“那我也沒吃奇奇怪怪的東西。”許霞冷哼道。
她瞥了眼桌上的牛肉醬，有些眼饞，但卻又裝作不在意，瞥了眼就故意說：“鄭玉玉，你怎麼也吃上了，也是，平時都是青菜饅頭的，好不容易能沾沾肉腥味，那你可得多吃點，畢竟不知道下一頓肉在哪兒。”
鄭玉玉臉色一白，原本的美味都變得難以下咽。
顧明西擰著眉頭，冷笑道：“許霞，你說你這樣有意思嗎？”
“玉玉，咱彆聽她的，來，你多吃點。”顧明西一邊給她倒，一邊說，“咱們都是一個宿舍的，不用計較那麼多，平時你對我也很好，有時候我們忘記打水了，哪一次不是你順手就給打了。”
“我大哥說了，咱們來自五湖四海，能住一個宿舍都是緣分，你幫幫我，我幫幫你才是朋友，而不是像是有些人斤斤計較。”
鄭玉玉聽著，臉色緩和了許多。
許霞卻冷下臉來：“顧明西你說誰呢？”
“誰搭理我就說誰。”顧明西冷哼道。
林璐也說：“我們好好的也沒招你惹你，但你要吵架的話我們也不怕。”
許霞氣得要死，但見她們三個人一夥兒，頓時又害怕，最後隻冷著臉說：“哼，臭味相投，我才不跟你們同流合汙。”
說完直接鑽進床鋪，放下簾子隔絕了自己。
顧明西撇了撇嘴，淡淡道：“彆理她，你們繼續吃，彆客氣。”
“哎呀，小西，你大哥帶來的牛肉醬真好吃，特彆好吃，吃一口香一年。”林璐故意大聲說，“有些人吃不到真的太可惜了。”
鄭玉玉都被逗笑了，也鼓起勇氣說了句：“特彆好吃。”
顧明西也笑了：“好吃你們就多吃點。”
三個人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可把簾子裡頭的許霞氣得夠嗆，她用力錘打著自己的枕頭，卻隻把自己累的滿頭大汗。
驀的，許霞心底冒起一個念頭。
顧明西三天兩頭提家裡頭大哥，哼，她們那種窮鄉僻壤來的窮酸樣，家裡頭這個大哥能是什麼好人？
許霞心思一轉，腦袋裡幻想著顧明西大哥的樣子，顧明西曾經提過，他們父母早逝，是大哥把他們兄弟姐妹三個拉扯長大了，還說過兩個大侄子已經讀高中了。
這麼算，那個男人都該四五十了吧？
指不定是個頭發花白，滿臉褶子，傴僂著背的小老頭，將兩個妹妹送到大學讀書，就為了將來賣了她們好換一個彩禮錢。
對，一定是這樣，一個鄉下男人大老遠的過來，肯定是不放心兩個妹妹在外頭，特意過來監視的。
顧明西還撒謊編什麼故事，鄉下人怎麼可能認識農科院的教授。
她想著自己曾經見過的鄉下人，大嗓門，說話粗俗，畏畏縮縮，隨地吐痰，不愛乾淨，兩隻手指甲裡都是黑泥……
許霞越想越覺得如此，心底已經將顧明西的大哥想的分外的不堪，甚至還腦補了一連串鄉下人的惡習。
她自己都把自己想惡心了，心底暗道：我得告訴劉濤去，等他瞧見顧明西的大哥居然是這樣的人，肯定就明白玩玩可以，這樣的人家不能結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