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河村到北京還算方便,至少她們隻要趕到縣城，然後坐上直達北京的火車。
雖然時間門久了點，火車擁擠了一點,但相比起偏遠地區已經方便許多。
按照顧明東的意思,是要想辦法買臥鋪票的，可姐妹倆沒答應。
坐票和臥鋪票價格差許多,姐妹倆都覺得自己年輕,沒必要在這方麵圖享受多花錢。
用顧明西的話說就是：“坐著也是去，躺著也是去,何必花這個冤枉錢。”
在姐妹倆的堅持下,每次來回都是買的坐票，她們倆一塊兒來回還能有照應。
出發的火車上，這一次姐妹倆的運氣不錯,很快就找到位置坐下來。
兩人熟練的將包裹塞到座位底下,姐妹倆才鬆了口氣。
來回了幾趟,如今她們倆熟練著呢，再也沒有第一次坐火車時的茫然和無措。
火車搖搖晃晃的出發了，車上的人越來越多,坐在她們身邊的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下來，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位置。
顧明北連忙往裡頭挪了挪，讓姐姐往自己這邊靠。
胖男人注意到姐妹倆的小動作,不好意思的說：“小姑娘,對不住啊,我人胖占地方。”
這年頭能長得這麼胖的也少見，惹得不少人往這邊看。
顧明西見他熱得滿頭大汗，半個人都懸空著,便也客氣道：“沒事，我們倆擠一擠也坐得下。”
瞧她們沒什麼嫌棄的樣子，男人才鬆了口氣，還拿出隨身帶著的青梅來：“自家種的，你們嘗嘗。”
姐妹倆客氣了一聲，都沒動手。
倒是對麵的人笑嘻嘻的說：“那我也嘗嘗。”
說完自顧自拿著吃了，胖男人也不在意，依舊是樂嗬嗬的。
很快，黛山市站到了。
顧明北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說：“也不知道小芳他們過得怎麼樣。”
“他們有伴兒，肯定能過得好。”黛山市距離近，錢曉茹、顧芳、顧勇都在這邊上學，相互之間門也有照應。
就在這時候，他們對麵的人下車了。
等火車搖搖晃晃的再次啟程，對麵的位置還空著。
胖男人一看，起身坐了過去，笑著說：“待會兒要是有人來了，我再換位置。”
結果他沒坐一會兒，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帶著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兒過來了。
女人板著臉，看著不太好相處：“同誌，這是我的位置。”
說著還給他看了看票。
胖男人連忙站起身：“對不住對不住，我看火車開了也沒人，還以為這位置空出來了。”
顧家姐妹也又給他騰出位置來，好讓他能坐下。
女人見狀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等他讓開才回頭說：“老爺子，你坐裡頭。”
顧明西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這一看卻愣住了。
顧明北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那站在女人身後的白發老人年紀很大，滿臉褶子，但他的眉眼分明跟顧明東相似，即使年齡差距很大，姐妹倆也能一眼分辨出來。
如果老人還年輕，恐怕相似度會更高。
就在她們愣神的時候，老人已經顫顫巍巍的坐下來，他一坐下來，就顫顫巍巍的問身邊的女人：“五妞，咱什麼時候回家？”
“老爺子彆著急，咱們很快就能到家了。”五妞安撫道。
老人點了點頭。
可沒過一會兒，他又轉頭問：“五妞，咱們什麼時候回家？”
坐下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門，他倒是問了四五次，平均兩三分鐘就要問一次。
五妞倒是很耐心，老人問一次，她就回答一次，一點都不嫌棄煩。
顧家姐妹對視一眼，看出來老人似乎有些糊塗。
顧明北扯了扯姐姐的衣袖，低聲道：“姐，你覺不覺得那個老爺子長得好像咱大哥？”
顧明西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誰知道姐妹倆的小動作，引來了對麵老人的注意，老人猛地抬頭，一雙渾濁昏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們。
姐妹倆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握緊了手。
胖男人也注意到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大姐，你家老爺子這樣要嚇著人孩子的。”
五妞這才注意到老爺子的目光，她皺了皺眉，伸手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老爺子，彆這麼盯著人孩子看。”
“這不是我的姝姝……”老人眼神恍惚了一下，轉頭問，“五妞，你瞧見俊俊和姝姝了嗎，他們不見了，我找不著他們了。”
五妞眼眶一紅，強忍著鼻尖的酸澀，安慰道：“老爺子，我們總會找到他們的。”
“回家，對，回家。”白老爺子忽然站親身來，“咱們得回家，俊俊和姝姝認得回家的路，我要是不在，他們回來就找不到人了。”
五妞連忙攔住他：“您忘了嗎，我們真要回家呢。”
白老爺子似乎想起來了，又坐了下來，過了會兒又問：“不回家了，我們去黛山找找，俊俊說姝姝在黛山呢，她好好的。”
“好好好，我帶去你找。”五妞安慰道。
對麵三人看在眼裡，明白老爺子的腦子是糊塗了，前些年鬨得太厲害，這樣忽然瘋了的老人並不少見。
胖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大姐，對不住啊，我不知道你家老爺子……”
五妞隻說：“沒事兒，你們彆害怕，老爺子不是壞人。”
顧明西拍了拍妹妹的手，心底也沒害怕，反倒是好奇的問：“大娘，你們是哪裡人，來黛山市找人嗎？”
五妞眼底帶著警惕，顯然是個防備心很重的人，聽了這話隻說：“是啊，來找人。”
胖男人聽了，也好奇的問：“你們找誰，叫什麼名字，黛山市我很熟，那邊還有好多朋友，戶籍管理那邊也有認識的人，指不定能幫上忙。”
他倒是一副熱心腸。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人的誘惑力極強，五妞開口道：“我們來找老爺子的兒子白俊，女兒白姝，你聽過他們的名字嗎？”
“他們跟我差不多大。”
胖男人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沒聽過，這樣，到時候我寫封信去問問管理戶籍的朋友，他指不定能查到。”
五妞剛要答應，旁邊的老爺子卻忽然嚷嚷道：“找不到了，都沒了，人都沒了。”
“這……”胖男人一時也不知所措。
五妞連忙按住白老爺子：“彆著急，我們慢慢找，總能找到的。”
在她低聲的安撫下，白老爺子又冷靜下來，許久，他抬頭問：“五妞，我們什麼時候回家，俊俊和姝姝記得回家的路，他們會回來找我的。”
胖男人也不敢再說什麼，一直到他下車也沒再說幫忙的話。
五妞方才心動，這會兒也不再提，顯然對一個萍水相逢人的所謂幫助，也根本沒有抱什麼希望。
四個人相顧無言，倒是姐妹倆因為那幾分相似，有意無意的多看了幾眼老人。
到了半路，五妞就帶著老人下了火車，姐妹倆還幫著搭了把手。
道了謝，五妞就攙扶著老人慢慢走遠了。
“真可憐。”顧明北感歎了一聲。
她們出來讀書後才知道，外麵那幾年的時間門有多麼瘋狂，被逼死逼瘋的人不在少數。
五妞攙扶著老人走出車站，回到了那個破破爛爛的屋子，因為這些年來都沒有修繕，屋子已經破落的不成樣子。
老人卻習以為常的進了屋，還說：“進來吧，咱們到家了。”
“五妞，你是來找俊俊玩的吧，坐著喝杯茶等等，俊俊馬上就能回家了。”
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屋子，五妞雙眼泛酸，她擦了擦眼角，終於忍不住提議：“老爺子，你跟我去上海吧。”
白老爺子卻搖頭道：“不行啊，我走了，俊俊和姝姝回家就見不著我了，他們會害怕的。”
他說得很堅定，可五妞卻知道即使他們繼續等，也不可能等到那兩個人了。
她從上海趕到這裡，陪著老爺子走了好多個地方，依舊沒找到那兩個人的下落。
五妞心底明白，如果他們倆還活著，不可能這些年都沒有音信，扔下老爺子不管不顧。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了。
但麵對這個事實，老爺子不想承認，她也不想。
半晌，五妞坐了下來：“好，我陪你一起等。”
白老爺子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時間門不早了，你該回家了，要不然你爸媽會生氣的。”
“老爺子你忘了嗎，他們去上海了，讓我暫時借住在這裡。”
白老爺子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那你好好住著，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卻又說：“算了，彆等了，俊俊已經不記得你啦。”
五妞勉強笑了下：“怎麼會，他答應過會去上海找我的。”
白老爺子壓低聲音：“我偷偷告訴你，俊俊去過上海啦。”
“他說要帶著你一起回來……五妞，你已經回家了，俊俊為什麼還沒回來？”
忽然，他的臉色又變得痛苦起來，用力拍著自己的腦袋：“我想起來了，是我不好，是我把姝姝弄丟了，俊俊回來生了好大的氣，他說要去把妹妹找回來。”
“老爺子，你彆這樣。”五妞連忙攔住他。
白老爺子卻很近在痛苦之中：“都是我的錯，是我把兩個孩子都弄丟了。”
“姝姝丟了，俊俊也走了，都怪我，怪我。”
五妞忍不住哭起來：“不怪你，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他一個人回來的。”
兩個人抱頭痛哭起來。
隔壁的人聽見了，撇了撇嘴，議論道：“還以為白老頭家死光了，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居然還有人找上門。”
“他家還有人，那房子豈不是……”
“得了吧，那破房子誰要，再說了，你要敢住進去白老頭還不得跟你拚命，他可是瘋子，殺人都不用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