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小嘴兒蠕動了幾下,最後終於一扁,哭著喊道:“爸爸,爸爸!”
妹妹這麼一喊,滿滿的眼淚也落下來了。
任競年便忙將兩個孩子都抱在了懷裡,一邊一個。
兩個孩子哇哇地哭起來,任競年的臉緊貼著他們的小臉蛋,孩子眼淚沾濕了他的臉。
顧舜華眼睛也有些泛潮。
任競年走了後,兩個孩子先是時不時問起來,其實是很盼著爸爸回來,那盼望裡多少也帶了擔憂吧。
彆看孩子小,但經曆了這麼幾次離彆,其實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一些。
後來自己寬慰後,孩子再也不問了。
嘴上不問,並不是不擔心,而是不肯說了,也許是怕自己難受?
現在他們這樣哭起來,顧舜華的心都是疼的,小孩子也是有小心事的。
任競年好生哄了一番,兩個孩子才破涕為笑,於是帶著回到家裡。
一到家,任競年打開箱子來,竟然取出來一包用油紙包著的吃的。
“這是苕絲糖,是用紅苕、鮮糯米和雞蛋做的,嘗一嘗好吃嗎?”
顧舜華也拿過來一塊,樣子有些像沙琪瑪,但味道卻不一樣,這個帶著紅薯的甜香,應該是用油炸過的,很香。
任競年又掏出來一大把石頭:“瞧,這個喜歡嗎?”
顧舜華看過去,石頭色彩斑斕,上麵有著奇特的花紋,竟然好看得緊。
任競年:“這是雨花石,三峽宜昌的,這就叫三峽雨花石,還有這個,你們看,這是瑪瑙石,帶彩的,裡麵還有金點,我也是好不容易撿到的!”
兩個孩子驚奇地瞪大眼睛看,異口同聲地道:“哇,好好看!”
他們從小生在陰山腳下,見到的河流黃河,可是任競年和顧舜華都忙,沒那個興致帶著他們去撿石頭,這是他們頭一遭見到這麼漂亮的石頭。
任競年便將石頭給兩個孩子把玩,把兩個孩子高興得愛不釋手,越看越喜歡,還特特地跑出去給小夥伴們“分享”呢。
任競年便讓他們拿了幾塊苕絲糖分給大家夥,讓小夥伴都嘗嘗。
因為中午要出去吃飯的,顧舜華就略收拾了收拾,任競年也規整著東西,這個時候心情平靜下來了,顧舜華便詳細地問起來。
原來任競年過去考察施工項目,沒多久就趕上了連日暴雨,當地亂成一團,他們的項目也沒法進展了,本來要回來,不過道路坍塌遭到破壞,也沒法回來,當時大家夥一商量,就乾脆加入了當地的抗洪救災隊伍,跟著解放軍一起抗洪了。
那天去一處村莊救險,卻發現水勢漲得過快,後來任競年無意間發現竟然是洪水裹挾的水草樹枝太多,到了石墩橋的橋孔那裡被堵住了,洪水走不過去,就這麼往外溢,源源不斷地往村裡流。
這時候就麻煩了,如果橋倒了,下遊的村民必然被淹,如果橋不倒的話,上遊的村民則必然被淹,必須儘快疏通。
可當時解放軍戰士已經離開了這個村莊,隻剩下他們幾個編外人員,時間緊迫,任競年跳水進去清理樹枝和雜物,就這麼清理了大半天,快清理好的時候,那石墩子卻斷裂了,任競年的腿直接被撞上了。
“其實也沒大事,我當時就被趕回來的解放軍同誌給救了,回去就醫院了,我身體好火力壯,也就是躺了多半個月。”
他嘴上說得輕巧,不過顧舜華聽出來裡麵的艱難,腿被砸到,被解放軍拖醫院裡去,這還是發著洪水呢,那種情況下,其實很驚險了。
一時想起自己剛才怨怪他不給家裡來信,其實也是委屈他了,亂糟糟的,哪那麼容易能給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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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十一點出頭,一家人就出去了,去吃炙子烤肉,出門的時候,碰到街坊,問起來,就說出去吃飯慶祝慶祝。
胡同裡已經知道任競年回來了,也知道他考上大學了,見了都羨慕地說恭喜,也有的打趣:“你們家還用外麵吃去啊?”
陳翠月便笑了:“就是高興高興!”
去吃烤肉,大家去的是宣武門的烤肉宛,他們過去的時候,人倒是不多,很快就能排上位兒,也不用等炙子。
所謂的炙子,其實就是一根根鑄鐵條鐵打製成的圓烤板,下麵放砍成小段的劈柴,一般是果木或者鬆木。這道菜應該是源自滿人遊牧時候,後來傳入了北京。老北京說的三烤,就是烤鴨,炙子烤肉和烤白薯了。
一家子人不少,光大人就六個,小孩兩個也得吃,顧躍華大方,豁出去了,要了三斤鮮羊肉,讓服務員給切成薄薄的片兒,又拌好了醬料。
顧舜華拿了長鐵筷子,夾了薄羊肉來放在炙子上平攤開烤,又灑上了香菜和碎蔥,這才烤那麼一會,羊肉薄片變了色,微卷起來,且發出滋滋的熱油聲,那烤出來的油脂正好順著炙子的縫隙滴下去,這樣烤肉也不會油膩了。
大家也都開始動手了,陸續地放,烤好的羊肉片翻個兒,這羊肉特彆鮮,沒有任何膻味,就在這熱油聲中,鼻子裡吸進去的都是烤肉香。
本來到了中午,大家都有些餓了,餓了的肚子碰上這烤肉香,簡直是讓人大口大口地吞口水。
滿滿和多多眼巴巴地看著,饞得咬嘴唇了。
顧舜華便順勢拿來了酸菜和燒餅,用裡麵的油烤酸菜,再把燒餅烤好了。
烤差不多了,又大又薄的羊肉片帶著醬料,就這麼夾進了熱燒餅中。
輕輕地咬一口,簡直是美極了。
顧全福笑著問兩個孩子:“好吃嗎?”
兩個孩子吃得腮幫子鼓鼓的,連連點頭:“好吃,好吃!”
顧全福笑得和藹:“這家的羊肉,是從牛街過來的,都是一大早起來醃的,這樣味道就鮮了。”
大家也都有說有笑的吃起來,席間自然說起上學的事,學校距離他們家裡倒是不遠,不過顧躍華還是想住校,他想體驗大學生活,任競年暫時不考慮住校,他打算每天回家。
任競年道:“我打聽過了,如果不帶工資上學,學校會給發餐券,我們帶工資上學的,就不另外發餐券了,得自己交了,我打算中午在學校吃,但是早晚飯在家吃,這樣還能多陪陪孩子,也能節省一些餐費。”
大家聽了,自然是讚同,覺得這樣最好了。
就這麼說話的時候,左側邊來了新的客人,本來這個點也是時候了,來客人並不稀奇,不過顧舜華隨便掃那麼一眼的時候,卻是意外了。
旁邊的客人竟然是三個人,乍一看是一家三口,但是仔細看,竟然一位是羅明浩,一位是馮書園,而馮書園旁邊是一個男孩兒,看上去八歲左右。
他們顯然並沒發現自己這一桌,就那麼說著話,看樣子羅明浩應該是在追求馮書園,而馮書園有些拿喬,多少是端著的。
羅明浩便十分討好小男孩,一口一個“鬆鬆”地叫著。
顧舜華也是驚異不已,這兩個人怎麼攪和在一起的?
她努力地想了想,實在不記得馮書園應該和羅明浩有什麼關係,如果有的話,那就是馮書園認識自己哥哥認識雷永泉,而羅明浩和陳耀堂一家子走得近,但他們應該認識嗎?
羅明浩是蘇建平的朋友,難道是因為這個緣由?
顧舜華便看向自己哥哥,這時候,顧振華顯然也是發現了那一對,倒是也沒怎麼樣,麻麻的,根本當沒看到。
顧舜華低頭,該吃的繼續吃,這麼好吃的炙子烤肉,可不是隨便就舍得來吃的,當然不能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影響了食欲。
這邊差不多吃飽了,顧舜華笑著說:“躍華,今天可是托您的福,我們可真是享受到了!”
她這話,聲音很有些穿透力,果然,那邊的羅明浩和馮書園抬起頭,驚訝地看到了這一家子,之後,兩個人臉色都有些變了。
馮書園心虛地望向顧振華,羅明浩則是心虛地看著顧舜華和任競年。
顧舜華滿意地笑了笑,之後道:“吃飽了,這味道真不錯,我們走吧。”
反正自己吃飽了,至於這兩位,堵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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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吃得心滿意足,就這麼溜達著往回往公交車走,其實公交車坐三站地也就到家了。
坐公交車的時候,任競年和顧舜華帶著孩子坐後邊,他便低聲問道:“剛那女的你認識?”
顧舜華抿唇笑,便和任競年說了。
任競年恍然:“還能這樣。”
顧舜華:“這兩個湊在一起,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吧。”
任競年挑眉,卻是問道:“那個羅明浩,不知道發了什麼財,突然闊氣起來了。”
顧舜華剛才隻看到他仿佛還算體麵,彆的倒是沒注意。
任競年:“他左邊手腕上戴著的是進口手表,手指頭還帶了金鎦子。”
顧舜華一回想,好像是的,心裡便多少明白了,這是他那個海外的親戚給他錢了?
可如果他得了錢,回頭是不是就得開飯店,而且是開禦膳了?
看來還是得多提防著,畢竟他那種二把刀,哪裡懂禦膳,還不是尋摸到陳耀堂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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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時候,雷永泉又過來了,他一看到任競年,也是高興得不行,拍著任競年的肩膀直說:“行,行,你可真有兩下子!”
顧舜華聽著,歎道:“瞧你這一說的,他這是差點命都沒了。”
雷永泉笑了,望著顧舜華:“你怕是不知道吧?”
顧舜華:“什麼?”
雷永泉:“我托人打電話問,結果人家一聽姓任,又是廊坊管道局的,馬上問是不是叫任競年,我心想不至於吧,競年怎麼這麼有名了,結果我詳細一問,好家夥,競年現在出大名了,成英雄了!”
顧舜華:“英雄?”
任競年也是詫異:“什麼英雄?”
雷永泉:“你還不知道?你當時清理了橋墩下的淤積樹枝,疏通了河流,這件事關係可大了,解決了那條河的大問題,一下子救了三個公社的村民,正好當地的記者過去醫院采訪,人家要給你登報紙,據說湖北要表彰你,表彰你是抗洪英雄!記者采訪了你,你應該知道的吧?”
任競年:“當時有人去問過我,我腿傷還沒好,發著燒,也沒多注意,對方問,我就隨口糊弄了幾句。”
雷永泉:“那就是了,這可真行,成英雄了!”
顧舜華聽著這個,當然為任競年高興,不過想想任競年遭遇的那危險,也是後怕。
她知道這個事其實很玄,你趕上了,寸勁兒上來了,可能就犧牲了。作為一個女性,當然是願意自己的丈夫頂天立地是為國為民的英雄,但說實話,當英雄不容易,當英雄的妻子更難。
現在隻是腿受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幾個人說著話,因說起來考上大學的事,雷永泉又是一通羨慕:“你這學校和專業都是頂尖好,我爺爺聽說了,也替你高興,說真是不白折騰一場!還說你將來肯定有出息。”
顧舜華聽到這個,順勢問起來他回家的事。
提起這個,雷永泉“咳”了聲:“這不是我考上大學了嘛,也是為了競年的事,我做出了偉大的犧牲,隻能投靠了敵軍陣營,回家請求家裡幫助。”
顧舜華便噗地笑出聲:“雷大少爺,您這犧牲可真偉大,我太謝謝您了!”
雷永泉:“可不是麼,我這也算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了吧!”
任競年看他這樣,也笑了:“好久沒見過雷爺爺了,正好我現在考上大學了,也想進一步請教雷叔叔問題,等哪天我登門拜訪,也謝謝雷爺爺和雷叔叔為我的事操心。”
雷永泉:“好嘞,我爺爺天天念叨你的,倒好像你是他親孫子,我成一個後媽養的了。”
顧舜華其實對雷永泉是真心感激,關鍵時候,雷永泉總是能特靠譜:“這次確實多虧了你,謝謝你了,永泉。”
這倒是弄得雷永泉不好意思了:“瞧你說的這話,我聽著不像好話!”
顧舜華聽忍不住再次笑起來:“對了,你回去,常慧也跟著回去了吧,你媽和常慧還行吧?”
雷永泉:“就那樣唄,我回去,她就跟著回去了,頭一遭見,反正都不提過去的事了,就這麼不尷不尬地處著。”
顧舜華:“那也行啊。說實話,之前多少有些矛盾,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立場不同,想法肯定不一樣,矛盾是難免的,這個時候就得你從中間多調和了,阿姨不容易,常慧也不容易,你兩邊多說點好聽的,哄一哄,也就過去了。”
雷永泉卻正經起來:“常慧現在應該氣順了,也還好,她是善良人,是本著和我過日子的,所以再怎麼著,我媽那裡,她也不可能一直這麼抻著,這次回去,她也沒多說什麼,反正彼此都客氣點,也能過得去。再說了,我這不是考上大學了嘛,出息了,我家裡也高興,大家高興了,事就少了。”
顧舜華感慨:“那敢情好,常慧也不容易,現在你們一家好好處著,對她我們也放心了!”
雷永泉:“不過現在為了常慧的工作,大家有點僵著,我媽意思是,她那個工作離家太遠,看看能不能換一下,可以換到中國理工大學當行政。”
顧舜華:“大學行政?那肯定比托兒所強啊!常慧也應該喜歡這工作吧?校園裡文化氛圍好!”
雷永泉點頭:“嗯,正談著呢,也沒完全定。”
顧舜華:“你家辦事,哪有辦不妥的,常慧就擎好吧。”
雷永泉笑了:“反正一步步地來,日子總是慢慢地好,你看你們,當初為了戶口的事離婚,我都替舜華愁,現在倒是好,考上大學了,有房子了,還成英雄了,今非昔比了!”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的抗洪事跡參考了1998年抗洪英雄彭榮華的事跡。
宜昌曆史上其實暴雨洪水很頻繁,和我們文中所寫時間比較接近的是1981年的這次:
1949年以來長江乾流最大的一次洪峰到達葛洲壩,洪水相當於有水文記載以來的1896年的最大洪水。沿江的秭歸、宜昌、枝江、宜都縣和草埠湖農場,共有28個公社、231個大隊、801個生產隊、109000人受災,成災麵積5.49萬畝,損失房屋8260間,倒塌4479間,損毀柑桔22萬株,還有部分工廠、供銷社、學校、公路、橋、涵洞、廣播線路、河堤渠道、駁岸等受到嚴重損失,損失共計1326.3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