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舜華:“嗯,也行。”
話說到了,至於苗秀梅怎麼著,或者她哥怎麼著,也不是她能多說的,再說她自己的事還忙著呢。
顧舜華回去後,把這事一說,陳翠月自然起了念頭:“你哥這次出了國,等回來了,肯定是香餑餑,這以後前途大著呢,秀梅要是能想明白,回來和你哥結婚,也趕緊辦了手續出國,那才叫好呢!”
顧舜華沒吭聲,心想還不一定能不能成呢。
果然,這事她說出去後,也不見什麼動靜。
陳翠月看著心裡便急了:“我再催催你哥吧,問問你哥是什麼想法,好好的媳婦就這麼沒了,等他從國外回來,那還不是黃花菜都涼了,隻怕人家大胖兒子都抱上了!”
顧舜華其實想說,和自己哥說了也白搭,不過當下也沒阻止,陳翠月便眼巴巴跑過去和顧振華說了。
果然,顧振華沒聽進去陳翠月的勸,反而捉住了“顧舜華去找過苗秀梅”這一點,詳細地問起來。
既然被捉住了,顧舜華隻好如實交代。
顧振華聽到這個,卻隻是道:“她的意思很明顯了,其實這樣也好,她找到一個好的,我也放心了,大家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吧。”
陳翠月差點急死:“那你還能在國外找個洋媳婦不成?等你回來,那就是要三十歲了!”
顧振華:“媽,等我回來再說吧。”
陳翠月氣得跺腳,可又能怎麼著。
顧舜華卻是沒再說什麼,這種事,當事人不急,外人急什麼呢。
而接下來,顧振華便開始辦出國的手續,因為是國棉廠統一辦理,一切倒是順利得很,沒多久,國棉廠連機票都買好,馬上就要出發了。
臨出發前,顧振華顯然也是有些猶豫,那天他去了一趟百子灣,一直到半夜才回來,回來後也沒睡,好像坐在門前抽了半宿的煙。
第二天,也就出國了,至於苗秀梅那裡,自然沒消息了。
顧振華這麼一出國,大雜院裡大家夥都羨慕得要命,畢竟這年頭出國難啊,多難啊,時不時就有人打聽,問起來外國人的茅房是不是比他們的屋子都乾淨,又說去了國外是不是都掙很多錢?
陳翠月麵上倒是風光得很,一個兒子上大學,一個女兒上電大,另一個兒子出國了,簡直走路帶風,她也很是出了一把風頭,隻是偶爾想起兒子婚姻的事,難免暗自裡歎息一番。
“振華這孩子,耽誤到什麼時候啊,你爸當時就是結婚晚,結果生下你哥就晚,現在你哥老大不小了,不結婚算什麼呢!”
歎息過後,反而開始催顧躍華:“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結婚,大學裡不是也應該談戀愛了?你有對象了嗎?”
倒是把顧躍華嚇得不輕,周末都找理由不敢回來,生怕被催著找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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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競年的同學趕上了要準備秋季運動會,沒功夫過來了,那花椒羊肉後來也就自己吃了,倒是嚴崇禮那裡,夫妻兩個約了個時候,正兒八經請了一頓飯,大家一起說說話,還順勢說起當前的經濟發展。
嚴崇禮到底在大學裡,見識得多,他覺得顧舜華的清醬肉很有前途,是鼓勵她繼續好好做。
顧舜華聽了,便更有興致了,她現在已經跑了農科院,也跑了百子灣附近的生產大隊,當然各處能說上話的糧食站也都跑了,後腿肉的價格都談得不錯,都是帶骨價,有的便宜,大部分六毛多,個彆的五毛多或者七毛多,但總體和自己之前預算得差不多。
各處陸續宰了豬就會知會顧舜華一聲,到時候顧舜華抽時間和骨朵兒一起過去取貨,有時候顧舜華忙,骨朵兒就自己去。
取了貨後,就弄到百子灣開始做,因為這些後腿肉也不是一下子就弄到手的,所以倒不是很忙,兩姐妹在完成了最初的醃製後,剩下骨朵兒一個人在那裡盯著每天翻翻就行了。
“等進了臘月,年根底下,我估計他們宰豬的量就會多了,到時候我們就得忙,實在不行就雇兩個人。”顧舜華盤算著。
“行,到時候再說吧,現在我倒是能忙得過來。”
不過顧舜華終究還是不放心,於是找了陸大隊長,讓他幫忙介紹一個老人家,幫著日夜在那裡看顧著,陸大隊長一聽:“就陸老爺子吧,他孤家寡人的,也沒什麼事,現在養好了身體,還算硬朗,給你看著正好。”
顧舜華一聽,大喜,當下和陸老爺子談了,陸老爺子是直接道:“給你們看院子,要什麼錢,我不要錢,我就給你們看著!這院子交給我,哪個兔崽子敢怎麼著,我打斷他狗腿!”
顧舜華便笑了,想著這性子啊,一看就是倔老頭,倒是能信得過,當下便說了,還是給錢,一個月給五塊錢,就是意思意思。
陸老爺子還是不要,後來陸大隊長勸了勸,這才應了,他心裡感激顧舜華等人救了他命,存著報答的心,自然用心幫著照看,顧舜華見這個,心想這下子放心了。
這樣萬一骨朵兒不在,也不至於缺了人。
清醬肉就這麼慢慢做著,顧舜華便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學業上,也多虧了任競年時不時幫自己補補,幾門功課都能跟得上,現在作業已經能自己順利完成了,磕磕絆絆的,她這電子大學看到了啃下來的希望。
本來她學得挺帶勁的,誰知道那天,在北圖,她無意中翻到一本書,那是一本從西方翻譯的書,叫做《西方管理經濟學》,她看到“管理”這兩個字,覺得和自己的《大慶工業企業管理》好像有點像,便打開看了看。
隻是打開後,卻發現裡麵講的和自己書中講的,大相徑庭,裡麵那些線條坐標,什麼競爭,什麼市場,還有什麼平衡價格,更是讓她茫然。
這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她並沒有多想,便把這本書放下了,根本不是自己要學的內容,和自己的課本差彆太大了。
隻是那一天,當她重新坐在圖書管裡,低頭看著自己的課本,讀著課本上那句“生產計劃是企業生產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時,不免有些茫然。
她是勤行的啊,是在飯店工作的,麵對的是來飯店吃飯的客人,這些工業生產計劃和她有什麼關係?至於企業計劃,那更和她沒關係啊。
雖然了解一下大慶的生產管理模式也是開闊了視野,可是她有必要付出那麼多心血嗎?
她腦子裡竟然浮現出了那本書中的內容,什麼是平衡價格,由供應和需求共同決定的價格就是平衡價格。
她想起自己之前賣清醬肉,剛開始那麼難賣,也就二十一斤,後來大家都來搶,這不就是需求增多了,價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這不是正好和自己現實中的事情對上了嗎?
這種疑惑留在她心裡,讓她開始茫然了,她甚至覺得讀書並不是那麼帶勁了,因為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要通過讀書獲取一份學曆,還是想學到真本事,能學以致用的本事。
這個疑問,一直到那天,她過去了任競年他們大學,她和他提起來。
任競年道:“那本書是去年出版的,既然是去年寫的,那就是在去年之前就已經開始寫了,這就意味著,寫作者並沒有考慮三中全會之後的局勢變化,這本書應該是已經落伍了,並不符合當前經濟新特點。”
已經落伍了?
這讓顧舜華有些茫然:“既然落伍了,乾嘛還給我們學。”
任競年:“也不是說徹底沒有價值,大慶的工業企業管理經驗還是非常優秀的,我們學了當然有用,隻不過那種計劃經濟管理模式和現代企業管理模式並不同,現在改革開放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那我們不能指望一本教材給我們引領什麼方向。”
顧舜華:“那怎麼辦?”
任競年學的是計算機,其實對這些也隻是偶爾聽聽講座,感興趣,了解一下,但是要說多精通,也不至於。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一位間接認識的教授,並把顧舜華這個問題帶到了這位教授麵前。
那位教授直接了當地道:“因為那是前幾年編的,是吸取大慶工業管理的經驗寫的,現在改革額開放,形勢變了,和企業管理學科直接相關的,就是要把之前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製轉變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我去年曾經參加國家經委考察團,前去日本考察,當時我就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我們對企業管理知道的太少了,許多問題從來沒有接觸過,我們要想做好這一塊,就必須改革,就必須了解西方!”
這一番話,聽在顧舜華耳中,也是醍醐灌頂一般,她忙將自己無意中在北圖看到的書告訴了那位教授。
那位教授倒是很讚同:“我給你列一個書單,你沒事可以多看看,那些書北圖應該都有。”
顧舜華聽了,連連點頭,感激不儘。
當下要了清單,毫不猶豫地直奔北圖,一口氣把那些書都給借出來,打算沒事的時候就讀,趁著自己在進修,趕緊學習。
不過這些書自然不是那麼容易讀懂的,讀不懂的,她就跑去找任競年,兩個人一起研究,反正大家都是沒什麼基礎,一起學總比一個人學強。
任競年倒是挺有興趣,便也和她一起琢磨,看那些複雜的經濟推導圖。看多了,慢慢地就有了感覺,裡麵說的一些道理,其實都是和現實生活緊密相關的,細細琢磨,真是恍然大悟。
也是因為這個,顧舜華開始意識到,哥哥的國棉廠派職工過去國外深造,那確實是有道理的,國外是發達國際,有一些先進經驗可以學習。
她便給顧振華寫信,問起來這方麵的情況,同時自己在學英語上更上心了,想著沒準哪一天自己也有機會去國外見見世麵呢。
顧振華從信中知道了顧舜華的疑惑,正好他參觀了國外的工廠,見識一下子打開了,有很多話要說,便給她回長長的信,說起來國外的見聞,這些都讓顧舜華大開眼界,於是更加饑渴地嘗試著在書中去尋找答案。
就在她沉浸在學習之中時,其它方麵難免鬆懈了一些,誰知道那天,她剛過去玉華台上班,就聽到旁邊的師兄馮保國提起來:“舜華,你上午不在,還不知道吧,咱們勤行要有大事了。”
顧舜華:“什麼大事?”
馮保國便笑了:“據說咱們國家要舉辦一次青年烹飪大賽,隻要是三級以及以上的廚師,都可以報名參加!”
顧舜華:“烹飪大賽?”
馮保國:“對,三級廚師就可以報名了!而且還有年齡限製,就是咱們這種二十歲到三十五歲的,年齡大了就不能參加了,這簡直是要專門選拔後起之秀啊!”
顧舜華了解了一下,才知道,這個比賽是全國性的,先是各省市選拔,選拔過後再參加全國比賽,這萬一獲了名次,那肯定了不得了。
而報名的廚師必須是三級以上,三級是什麼意思呢,現在的廚師分為多個級彆,分彆是二級和一級廚工,三級廚師,二級廚師,一級廚師,然後就是特級,特級又分為三級、二級和一級,最後是技師和高級技師。
顧舜華轉正定級後,直接定的是三級廚師,後來因為她寫文章的事,當時飲食公司直接給她提升為二級廚師了,這二級廚師對於一般人來說就很難熬。
而從二級廚師再往上,那就不是單位說了算,就得參加廚師考核鑒定機構的考試了。
很多人,也就是混個三級廚師罷了,現在這個青年烹飪比賽把門檻設定為三級廚師,這基本上就是人人都可以報名,打破了以往所有的定製和規矩了。
年輕廚師們一個個都很有興致,顯然是要報名參加,顧舜華卻有些猶豫。
她最近除了上班,還在做清醬肉,還在進修上電大,清醬肉隻是操操心,上了道後還有骨朵兒幫襯著,倒是不用花費太多功夫,但是電大的學習還是需要投入很多心力的。
她自己基礎不算多好,也不是那種腦子特彆好使的人,現在能夠跟上趟,還真是靠了勤奮刻苦。
如果要參加這個廚藝大賽,那自己必須騰出時間來增加練習廚藝的時間,而自己入門晚,就連一級廚師都因為入行年限而沒資格考呢,更彆說什麼烹飪大賽,之前想都沒想過。
所以這就是一個未必有什麼結果,卻還要花費不少時間的事。
下班後,她便問起來顧全福,顧全福卻是道:“我還是希望你能參加的。不過參加還是不參加,還是在你,畢竟上學的事也挺要緊的。”
顧舜華歎了口氣,這天回到家裡,還是難免琢磨這件事。
任競年看她這樣:“就算參加了也沒什麼,最差不過是沒什麼名次,試試吧。”
顧舜華:“可是那樣,我就得騰出一些時間來在準備比賽上,我學習的事就沒那麼多時間了!”
任競年:“那我最近勤回來,家裡的事多乾一些,還能讓你節省時間,回頭你學的那些,我先學,做了筆記,給你看,這樣也能省了你不少力氣。”
顧舜華想了想,終於道:“行,那我參加吧。”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國家提供了那麼多的教育機會,所有的人都在拚,骨朵兒一邊學美發一邊準備考電大,同時盯著清醬肉,勇子是白天上班晚上電大,王新瑞也是一邊工作一邊備考,就連蘇映紅都開始發狠晚上學英語了。
坐公交車時,她偶爾看到有人坐在公交上小聲背單詞,甚至前幾天,她還看到單位一個白案上的學徒休息之餘拿著數學公式啃呢。
這是一個百業待興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在爭分奪秒地汲取知識和力量來武裝自己。
比起彆人,自己也不過是多了一個清香肉的買賣罷了,那個也不用自己投入太多。
憑什麼不參加?哪怕去了拿一個倒數第一,也算是一場曆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