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涯:“抱歉,我不該這麼問你。”
步涯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自是你,和姓名沒什麼關係。以後不會這麼問了。”
步涯這句話說的誠信心誠意,木無患忍不住笑著說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可就真的相信了,你可不要騙我。”
這時候兩隻小貓從步涯的懷裡探出頭來,看了看外麵又縮回去了。
前麵空氣濕熱帶著孢子,這裡的氣溫又實在太低,兩隻小貓都覺得有些凍得受不了。藏在步涯的衣襟裡,不願意出來。
兩個人一起接著往前走。
這地方一片冰天雪地,之前用帝屋控製的妖獸和草木都已經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被冰封了,沒有辦法繼續指示方向。也不知道具體到哪裡去尋找玄武。
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是已經靠近了玄武的心臟附近。
步涯此時開口說道,“既然說玄武的本體已經化成了這座山,那我們接下來要交手的到底是什麼?總不至於僅僅隻要把劍捅進玄武的心臟吧。”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木無患也沒多無聊解釋。
木無患既然這樣說,步涯也不好追著多問。
越往前走,氣溫越低。
周圍都還是一片茫茫雪原,根本看不到任何有關於玄武的東西,甚至說是連一隻活物都沒有。
步涯先用神識感受了一遍,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妖獸。
步涯有些不信,以為是自己的神識有誤,又拿出了卷軸,再次查看了一遍,確認了周圍真的沒有任何妖獸。
步涯:“這倒是奇怪了。”
木無患:“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四妖聖之中,玄武本來就是最孤僻的,之前荒漠地區不也是荒無人煙?”
步涯一怔。
木無患緊接著說道,“玄武隻相信彼此,也堅信他們隻需要彼此。”
步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彼此是個什麼意思?
步涯:“彼此?”
木無患:“玄武是雙生的,還記得嗎?”
步涯這下就反應過來了,心道,怎麼聽著像兩個偏執狂的愛情故事?
不過步涯轉念一想,這兩個人當初既然能夠為了天下蒼生犧牲自己,說明當年也還是好人的。而且能成妖聖,修為也不低。
他們這樣的存在,就算有一點孤僻,也算不得什麼。
眾所周知,裡的大佬們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怪癖。
相比之下,這種不愛和人交往的,真的算不得什麼。
既然提到了此事,木無患倒是想起了一個事情。
他牽起步涯的手,然後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步涯的手上寫下了一串銘文。
很快就看到那一串銘文,發出微微的紅光,然後浮動著,沉到了皮膚底下,消失不見。
步涯略微愣了一下,然後問道,“這是什麼?”
木無患笑著說道,“追魂索命的東西,怕不怕?”
步涯:…………
這個謊也撒的太次了,與其說是撒謊,不如說是逗弄人,就跟騙小孩兒似的。
步涯:“你這是不打算告訴我的意思思?”
步涯之前在荒漠地區,毀掉過玄蛇的神識。以玄蛇和玄龜關係,若他得知此事,隻怕今天是絕對要找步涯的麻煩。
而且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步涯現在身處花信期,她身上的香味也會引起妖類的注意。
哪怕玄武已經修煉成了妖聖,但畢竟也是妖獸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些東西是存在於本能之中了,很難割除掉。
木無患卻並沒有給步涯解釋這層關係,而是笑著問道,“你剛為什麼跟我道歉的?”
步涯:“………………”
天地良心,她這可不是懷疑,僅僅就隻是好奇而已。
這時候男主留意到了女主手腕上的無患子手串。
這還是之前在荒漠地區,自己送給他的,但是在成年版的木無患記憶回來之後,再來看這個東西,不禁就有些嫌棄。
在木無患把這個東西給步涯的時候,自然是儘他能力之內所能給的最好的。
但是在現今修為已經恢複了的木無患看來,這個東西就有些次了。
這個無患子的手串,並不僅僅單純隻是來源於木無患的本體。而且木無患也在其中加入了保護步涯的銘文,隻是他當時並沒有與步涯細說。
現如今這個東西已經送出去了,木無患總不好意思收回來,說我給你升個級了再還給你。
所以他就隻是看著這個手串略微挑了一下眉毛。
步涯見木無患如此,忍不住心道,心說這個手串它又怎麼了?
不是你自己送的麼,嫌棄給誰看?
就在這個功夫,木無患的眼神突然一凜,然後道,“有人過來迎接我們了。”
步涯略微楞了一下,心中道,剛剛不是說玄武不喜歡與人為伍,隻相信彼此嗎?守門妖已經除了,還有誰要來?
可緊接著步涯就看到鋪天蓋地的黑蛇,從遠方遊過來。
神識碎片這個東西不止一個,既然名為碎片,那便是千千萬萬。
就好像蒼龍的神識碎片,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天上天,木無患在那裡就將它滅掉,並且那枚青色龍鱗也在木無患手中。
可緊接著他們去落澤原的地底下,在那裡發現了另外兩個神識碎片。
隻不過蒼龍的神識碎片從不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步涯從來沒有深思過。
但是此時鋪天蓋地的玄蛇的神識碎片從遠方湧過來。
那成片成片的黑蛇,正常而言,步涯是要身上起一層雞皮疙瘩,這才是女孩子的正常反應。
但步涯此時心裡卻隻有滔天的殺意與怒火。
就是這東西帶走了她的大貓。
大貓的尾巴在蛇唇外輕動的那一下,大概是步涯一輩子的噩夢。
她永遠也不會忘了這一幕。
步涯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呂傲。
木無患在旁邊不動聲色地想到,什麼時候阿步能第一反應是往自己身後躲,而不是拿著呂傲準備自己上呢。
感覺任重而道遠,似乎是很難實現的樣子。
木無患試圖明示道,“你不必如此緊張,有我在。”
步涯笑了一聲,因為這黑蛇的關係。情緒變化導致聲音有些冷,“我看起來像緊張麼?”
木無患也發現步涯確實不是緊張,甚至可以說,那是一種興奮。
她握呂傲握得極其的緊,關節的位置已經泛白。
與此同時,木無患感受到了步涯身上信香的變化。
信香某種程度上可以傳達坤澤的情緒,隻不過這需要坤澤的情緒抵達沸點,也就是強烈到了一種程度。
步涯現在信香表達出來的是——恨意,與殺意。
步涯懷裡的兩隻小貓這時候也探出頭。往外看了看,然後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它們這一路都乖得很,實在是現在步涯的情緒變化太過於劇烈,以至於它們也感受到了。
木無患看著步涯的表情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他喜歡步涯,什麼樣子的步涯都喜歡。當然也包括現在這個樣子。
這副滿懷殺意的樣子,讓他覺得步涯和自己找到了共同點。
不過現在並不是放步涯任性的時候,她還在花信期,是需要保護起來的。
木無患握住了步涯的手,對步涯道,“我幫你。”
步涯看了木無患一眼,然後將兩隻小貓從懷裡掏出來放進木無患的手裡。
小貓:!?!!
木無患:…………
步涯內海中妖丹有些灼燙,手背上若隱若現著些青色龍鱗的紋路。
步涯不是一個自傲的人,並沒有覺得自己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幫忙的地步。
隻是這件事,她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大貓是為了救她而死的,自己替她報仇,天經地義。
步涯:“我可把它們交給你了,照顧好。”
有一隻小貓直接就伸出爪子勾住步涯的衣服,試圖往步涯身上爬。
木無患修為恢複以後,對這些妖獸的震懾越發的強大了。小貓他們原本見到木無患就瑟瑟發抖,現在自然更是畏懼了。
本能一般的,就好像在木無患身上待久了自己會死亡一樣。
步涯把小貓給摘下來放了回去。
木無患發現步涯眼睛已經不是純正的黑色,而是隱約有了些墨綠的感覺。
步涯轉身直接迎向了蛇群。
木無患抱著兩隻小貓站在原地,愣了愣。
老實說,沒記錯的話,步涯還在花信期,而且劍修修為隻到第三境界,蒼龍妖丹的煉化更是才剛剛開始。
但是木無患剛剛接觸到步涯眼神的那一刻,仿佛感受到了步涯的境界提升了。
而且那個境界提升並不是劍修的境界提升。
剛剛的步涯,身體周圍縈繞的都是妖氣。
她一點也不像個人類,反而像是一個妖修。
木無患突然生出了一個揣測。
步涯可能在上次的暴走之中,摸出了一些運用蒼龍妖丹的法門。
並非是將蒼龍妖丹煉化,而是她和蒼龍妖丹融合。
其中的區彆大約是,煉化是將妖丹的“妖性”摒除,讓它隻剩下靈力可為人類所用。
而融合,是人類向妖丹妥協,接納妖丹,讓妖性成為人類的一部分。
個中區彆不必細說,前者自然是最為穩妥安全的,但是過程漫長。
後者見效倒是快,但是人類很容易就會在妖性中間迷失。
其實步涯倒是沒有木無患想的那麼深。
她隻是想要為大貓報仇的念頭過於強烈,強烈到了潛意識裡覺得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所以她對妖丹的控製運用是無意識的,壓根沒深究自己是在煉化還是融合。
此時的步涯提著呂傲劍已經屠了一條黑蛇。
與之前那次不同,此時步涯神智猶在,也還是以劍為武器。手還是手,並沒有化成龍爪。
隻是她身上妖氣彌漫,她覺得自己身體的靈力仿佛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無論是反應還是速度,都快了無數倍。
一劍揮出去,威力也非以前可比。
木無患抱著兩隻小貓,心裡有些犯愁。
若是少年時候的木無患定當是現在就去幫步涯了。
但是現在融合了千年的記憶,閱曆與人生經驗也多了起來,這些東西告訴他,他現在去摻和,步涯絕對會生氣,而不是感謝。
木無患撓了撓小貓的頭,道,“她若是不敵,我們再去幫她好不好?”
木無患正這麼想著,突然神識感受到了周圍的動靜,然後突然警覺。
玄龜就在附近!!
玄蛇現在已經淪落到了和妖獸差不多的地步,自然不足為懼,讓步涯去對付也並無不可。
但玄龜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還活在這個世間,其修為自然不可小覷。
木無患當即放下“步涯會不會生氣”這樣的問題,直接一個瞬間,就到了步涯麵麵前。
與此同時,以帝屋橫擋,撐開一個結界。
緊接著,就看到三枚銅錢一樣的東西撞到了結界上。
這一撞非同小可,地麵的冰麵瞬間開裂,四周的黑蛇幾乎都被相撞產生的氣浪掀飛。
隨著這密密麻麻的黑蛇飛出去,四周倒是清出了一片空地來。
這片空地上,隻留下了一個瘦削的黑衣男子。
剛剛到處都是黑蛇,幾乎沒有人發現這個黑衣男子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這人很清瘦,幾乎可以說是瘦得過了頭,兩顴有些高,眼窩深陷,黑發披散。
這張皮囊也是好看的,隻不過好看的有些滄桑,那雙眼睛裡都仿佛看不到光。
木無患一手抱著貓,一手拿著帝屋,將步涯護在了身後。
那黑衣男子抬手,三枚銅錢就又飛了回去,落在他的手中,他看了一眼卦象——下下。
銅錢如此這麼一來一回,一時都不知道銅錢到底是他的法器,還是他的占卜工具。
木無患放下帝屋,笑了一聲道,“久見了,卦象如何?”
那男子並非他人,正是玄武之一。
是本人,而非神識。
玄武抬起眼眸,聲音也沒什麼起伏,如實道,“無用之掙紮,下下之象。”
步涯畢竟還是花信期,剛剛與黑蛇相鬥,有些撐不住,正打算如同以往的一樣拿呂傲當拐杖用。
那邊木無患扶她的手就已經伸過來了。
步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搭了上去。
老實說,玄龜這個樣子才符合妖聖之說。
步涯一時有些好奇,明明同樣是妖聖,也同樣困在這妖山之中千年,蒼龍的神識還可以維持人形,且神智清明。
那黑蛇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玄龜看著木無患道,“千年之前封印你時,我起卦,也是得的如此卦象。現在,你果真是出來了。”
周圍的黑蛇重新湧動起來,似乎皆是想向這裡過來。
木無患道,“我聽蒼龍說你已經為妖山戾氣所侵蝕,走火入魔,想要毀掉妖山重獲自由——怎麼現今看來,你似乎是清醒得很。”
玄龜道:“便讓他以為我走火入魔了罷。昔日五人,逃的逃,死的死,隻剩下我們三人——現今我也不願繼續此事,對他來說,豈不殘忍?”
木無患用一種看熱鬨似的語氣道:“你們當初要封印我的時候,可不是這般說的,怎麼現今改了主意了,我倒是十分好奇,可否能夠說一說。”
玄龜道,“天命而已,天命不可違。就如同當年我們無法擋你為禍人間。到了你自己天命到的時候,你也就明白了,誰都阻止不了。”
玄龜這話就說的有意思了,隱隱之中有一種木無患也擋不住天命的意思。
是說他將來沒有好下場?
步涯向來不愛聽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不覺冷笑出聲。
木無患:“所以你是不肯停下顛覆妖山之事了?”
玄龜掀起眼皮子看了木無患一眼,道,“你在乎這座山?”
木無患當然不在乎這座山,但是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木無患已經和蒼龍簽訂了誓約。如果不完成這個誓約的話,木無患就將在天劫隕滅,永世不得入輪回。
更何況現在很明顯玄龜是護著那些黑蛇的,而步涯誓要今天將它們殺乾淨。
所以現在大家站在這裡說的也都是廢話,還不如直接手底下見真章。
步涯始終沒能從大貓的陰影當中走出來。所以就更加沒有耐心聽他們在這裡廢話。
玄龜看著步涯眼中莫名有一種悲憫的味道。
實際上他並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就隻是這個人天生生了一張悲憫而滄桑的臉而已。
玄龜說道,“不如這樣,你把你這身體給我,我便停止顛覆這妖山。”
他的這句話是對著步涯說的。
步涯聽到這句話一時都有些愣住了,不知道他這是何意思。
步涯嗤笑了一聲,“我何時說過在乎這座破爛山?你這交易未免提的太沒有誠意。”
雖然嘴上是在嗤笑,但步涯卻是心中不解——他要自己這身體有何用?
若是一個其他的人說這句話,普通人想到的必定是貪圖女色。
但是看這人一臉禁欲多年的和尚樣,還長了一副悲憫而滄桑的麵孔。步涯實在是缺乏那個想象力,將這句話和女色聯係到一起。
實際上玄龜說這句話確實與女色無關,他之所以想要步涯的身體,是需要步涯的身體作為容器,用來裝納玄蛇的神識。
玄蛇快要完全迷失了。
她就快變成一隻與如同妖獸沒有任何區彆的黑蛇。
這件事情所有人都已經發現了,但是卻隻有玄龜在乎。
對於蒼龍、木無患而言,玄蛇完全神識退化並沒有任何影響。
對步涯而言,玄蛇退化成妖獸導致了她失去了大貓。所以她的心裡隻有滔天恨意,恨不得將她殺乾淨,讓她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隻有玄龜在乎,他們隻有彼此。
玄蛇之所以是神識退化最快的,是因為她一人傾儘全力,為玄龜撐出了一片清靜地。
所以玄龜才能本體馱負妖山千年,還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到了如今依舊神智清醒。
隻不過現在他確實走火入魔了,他是真的想要毀掉這座山。
但是他走火入魔的原因並是因為戾氣,而是因為玄蛇即將要消失。
聚集在這裡的黑蛇,是還存在的的玄蛇神識。
一共就隻剩下這麼多,沒有一個是清明的,全都混混沌沌,和妖獸無異。
在這眾多的神識碎片當中,有一個碎片曾經是一直陪著玄龜的。就在這地心穀,隻有他們兩人。
那個神識碎片是最後一個退化成妖獸的。
等玄龜驚覺,這世間已經沒有玄蛇了。妖山的所有玄蛇神識碎片,都成了黑蛇妖獸。
她退化成了妖獸,然後會在這妖山之中漸漸被煉化,最後消失。
玄龜玄蛇雙生,自是從未分離過。
可現在的玄龜突然發現,他即將永遠失去玄蛇,再也尋不回來,天地之間隻剩下他一人。
…………他要一人,孤寂地,繼續馱負著妖山行走在天地之間。
一個人,永遠地行走下去。
…………
這就是玄龜走火入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