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意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然後用本體馱負著妖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在人間界各處遊‘走。
他不願意。
他需要為玄蛇找到一個容器。
那個容器最好是一個人類,將玄蛇所有的神識煉在一起,放入那個人類體內,再融合玄蛇的妖丹。
這樣的方法能不能讓玄蛇回來,他不確定,但是姑且可以一試。
其實最開始,是沒有走到要顛覆妖山這個地步的。
在荒漠地區有一個他們的信徒。那個信徒願意交出自己的身體。
但是她死了。
因為步涯的到來帶去了蛇騰,然後蛇騰殺死了她。
不僅僅是她死了。
步涯還在那裡滅了一個玄蛇的神識。
這並不值得原諒。
步涯的到來毀掉了他的所有希望。
玄龜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下下卦象,就好像一切早定了結局,但是他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手。
如果放手的話,等待著他的就隻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孤獨。
玄龜道:“與她一起走也是不錯的。”
木無患將手上的兩隻小貓還給步涯,道,“我不需要你好好照顧它們,你好好照顧你自己。”
玄龜手上的三枚銅錢自己漂浮了起來。
這三枚銅錢就是它的法器。
它們隨著玄龜的意念而動,小巧靈活,且殺傷力不弱,一枚銅錢在玄龜的操控下可以直接洞穿一座山脈。
木無患與玄龜交手,步涯抱著小貓站了一會兒。周圍黑蛇湧動,終究心下難平,提著呂傲走向了那些湧動的蛇群。
玄龜本就不是木無患的對手,千年之前他們三人聯手,才勉強將木無患鎮壓在了這妖山之中。
哪怕木無患沉睡了千年,又豈是他一人可以匹敵的。
眼看著玄龜節節敗退。
木無患不禁心中生疑,玄龜不可能不知道他與自己的修為差距,現今與自己硬碰硬,難不成就為了自己送死麼?
想到這裡,木無患再一深想,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回頭再看,步涯已經不見了身影。明明在前一刻,木無患還留意到步涯在與玄蛇的神識相鬥。
此時正待收手去搜索步涯,玄龜卻又纏了上來。
玄龜麵無表情道,“你不是來幫蒼龍處理我的嗎,這是打算往哪裡去?”
木無患以帝屋反手壓住玄龜的修為,道,“你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玄龜那張滄桑而悲憫的臉突然露出一個笑來,“是啊,帶到哪裡去了呢?”
這人相貌如此,此時露出笑來,反而破壞這張臉上的那種悲憫的平衡感。乍一看像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著格外滲人。
.
且說步涯,她自從見到這些黑蛇,心裡的滔天殺意就一直沒有平息過,妖丹越來越灼燙,但是卻根本無暇顧及。
在她殺這些黑蛇的時候,不自覺的就被帶離了原地。
步涯也並沒有走太遠,就發現了這些黑蛇在試圖誘導她離開。
隻是在她想要轉身脫離這些黑蛇誘導的路徑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腳下蔓延開了大片大片的紅色。
那紅色是從冰層下麵蔓延出來的,就好像冰層下有什麼東西大出血了一樣。
步涯心中一驚,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步涯當即將呂傲劍變成呂傲鞭,扔出去勾住了遠方的一棵冰樹,借著力道瞬間飛離了原地。
結果那紅色的液體瞬間就融化開了冰層,並且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裡冒出嫋嫋的白氣,上麵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就仿佛著紅色的液體已經被煮得沸騰一樣。
步涯並沒能夠逃離那裡。
以她剛剛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周圍瞬間化成了一片血色的湖泊,並且湖泊極其迅速的擴大範圍。
步涯剛剛落到那棵樹上,那紅色的湖泊就將那顆樹給消融掉了。
與此同時,紅色液體就好像伸出紅色的黏稠觸手一樣,從湖麵伸出,直接纏住了步涯的腰,要將步涯拉入了湖底。
步涯隻來得及將兩隻小貓用力地扔了出去。
兩個小奶團子摔在了冰麵上滾了幾圈,然後爬起來就往步涯這裡跑。
但是這兩個圓滾滾的小短腿實在是跟不上速度。
步涯落進湖泊之後,紅色又迅速的縮小。
黑蛇追得比小貓快,都追過去跟著一起鑽進了紅色的湖泊裡。
兩隻小奶貓一隻追到湖泊完全消失,所有的地方都變成了冰麵,它們用自己的小爪子試圖把冰麵刨開,但是隻在冰麵上多了幾道淺淺的抓痕而已。
步涯入水之後第一個感覺並不是窒息,而是灼燙。
這液體非常的奇怪,並不會使人產生窒息感。步涯覺得自己的呼吸還是自由的,但是身體卻像快要被融化了一樣。
她在這液體之中一直下沉,下沉,最後落到了一塊極其灼熱的石頭上。
這裡便是小白一直心心念念的赤泉。
步涯現在躺著的那塊石頭便是泉眼。
世人皆知得到甘木赤泉可以使人長生不死。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即使拿到甘木赤泉也要看你有沒有能耐受住它的考驗。
就好像天上真的掉餡兒餅,你也要先確定自己不會被餡兒餅給砸死。
步涯此時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燙得快要沸騰了。
她睜開眼睛,隻能看到滿目的赤紅。
除了紅色和灼燙,她好收不到任何其它東西。
她一直想要尋找到呂傲,納戒,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但是她什麼都感受不到,甚至體內的妖丹劍心都感受不到。
就在這個時候,步涯覺察到了這個紅色的湖泊裡麵又落進了其他東西。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落了進來。
不至於是木無患吧,她想。
步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她到底是想要木無患來救自己?還是害怕木無患也落了進來。
她不知道。
但是實際上落進來的確實不是木無患。
而是那些黑蛇。
黑蛇全部都是神識,在這高溫的灼燙之下,它們下意識的想要找一個地方藏起來。
——這就是玄龜做的打算。
通過赤泉獲得不死之力是一件極其漫長而痛苦的事情。
赤泉將會改造你的身體,讓你身體的每一寸都可以一直保持活力。
你永遠不會衰老,你會長壽,隻要沒有受到外傷,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玄龜想讓步涯的身體獲得長生。
在獲得長生的過程中,極大的痛苦會讓人意識薄弱。
這時候讓玄蛇的神識進入步涯的身體,獲得身體的控製權。
赤泉中的高溫將會煉化玄蛇的黑蛇外形,變成一縷意識,然後在高溫之中尋找地方躲藏。
準確的說是,尋找肉‘體躲藏。
到時候玄龜就會有一個,長生的,人類外形的,玄蛇。
隻要再將玄蛇的妖丹給她,教她修煉,那玄蛇就可以回來。
步涯現在躺在那塊巨石上動彈不得。身體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好像已經沸騰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被燙得汽化掉了。
然而這一切都還隻是剛剛開始。
漸漸地,在灼燙之外。
步涯隱約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往自己腦袋裡麵鑽。
並沒有什麼尖銳的疼痛感,但是步涯覺得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進入了自己腦子裡麵,好像是很多很多的記憶碎片。
那些東西進來的太多也太快。就好像走馬燈一般,隻是知道有很多,卻沒有具體看清任何一個。
到了這個時候,有些不合情景的,步涯想到一道菜,叫做泥鰍拱洞豆腐。
就是把豆腐跟活的泥鰍一起放進冷水裡煮。
水慢慢變熱,泥鰍熱的受不了,就會找涼的地方待,那塊豆腐相對升溫較慢,泥鰍就會鑽進豆腐裡。
當然故事的結局是它們最後都會被一起煮熟。
隨著越來越多的東西鑽進了自己的腦袋,步涯臨近崩潰之際,突然隱約的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傳來了一陣一陣的清涼。
那清涼的感覺慢慢從步涯身上蔓延開來,那種灼痛的感覺慢慢消失了。
這是之前木無患在步涯手心寫下的銘文。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那些鑽進自己身體裡的東西,好像都被吸到了自己手心的位置,消失不見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手心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洞。它會吸走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
可越是如此,步涯心中就越是不安。
她懷疑木無患在自己身上下了什麼東西,把自己身上的痛苦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實際上步涯所猜非虛。
就在她身上所有的灼痛和被侵蝕的感覺消失的時候。
這些感覺全部都轉移到了木無患的身上。
值得慶幸的是,當時玄龜已經敗在了木無患手下。
木無患以帝屋橫在玄龜的脖子前。
玄龜現在狼狽得很,嘴角帶著血跡,頭發也有幾分淩亂。身上的衣裳有多處破損。在右腹的位置,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正在往外冒著血。
木無患:“我再問一次,她呢?”
玄龜神情冷漠,就好像現在被威脅的不是自己一樣,麵無表情的開口道,“那我也可以再說一次,很快就沒有‘她’了,你阻止不了什麼。”
木無患剛剛已經用神識掃過方圓十裡,但是並沒有發現步涯的蹤影。
不僅僅是步涯,就連剛剛那些出現的黑蛇也不見了。
木無患以帝屋略微抬起了玄龜的下巴,“你們千年前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依然不是。你若不說,我保證那些黑蛇一條也活不來。”
話音剛落,還沒能等到玄龜開口。木無患突然覺得自己身上傳來一種灼燒一樣痛感。
並且隨著這種灼痛感逐漸加劇,還有一些東西湧進了自己的腦內。
玄龜抓住了這個空隙,三枚銅錢如同三枚小小的飛鏢,瞬間洞穿了木無患的臟腑。
做完這一切玄龜正欲逃,卻被帝屋瞬間洞穿了心臟。
玄龜:“…………”
他們兩人之間修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哪怕玄龜抓住了這一瞬間的空隙,依舊不足以讓他翻盤。
有血從木無患的嘴角流下來:“我找到她了。”
所以玄龜,留著也是無用。
木無患慢慢的將帝屋從玄龜體內抽出來。
玄龜軟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出血沫子。
與此同時,妖山安靜了。
不再沒完沒了的天塌地陷,也不再滄海桑田的變化。
行走了千年的妖山,終於停了下來。
它轟然落地,再也無法行走。
正在忙於修補結界的蒼龍神識,停了片刻,看了一眼這平靜的妖山,心知木無患已經得手了。
現在隻要修補完結界,就可以徹底阻止妖山的妖獸湧出,為禍人間。
木無患隻是被玄龜重傷,但玄龜卻是被他洞穿的心臟,怕是再也活不得了。
神龜能夠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失。
但是他抓不住它。
這就是天命,你哪怕早知它是如此,自己卻拿它沒有任何辦法。
哪怕自己拚儘全力,也不過是徒勞掙紮。
但是……
但是…………
玄龜拚著一口氣,站了起來,然後往前踉蹌了兩步。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
他已經把那人類和玄蛇的神識都放進赤泉了,玄蛇會醒過來的。
自己要是死了,人世間就隻有她一個人了。
自己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不能……
玄龜胸前的血液涓涓地往下流,洞穿然後抽離的那一瞬間,血大多都噴濺出去了。
就如同他這苟延殘喘的生命的一樣,那血越流血少,越流越慢。
玄龜卻仿佛沒有意識了一般,隻憑著一個念頭往前走。
就隻是不能死。
他,他要去接玄蛇。
步履蹣跚的,行屍走肉的。
那雙眼睛已經近乎木了。
一步,又一步。
木無患也受傷不輕。
他的意識似乎被什麼東西攪成了一片混亂。
千年前的,現在的。
自己的,彆人的。
腦海裡的所有東西都好像成了一片混亂。
還有胸口的傷。
這三枚銅錢的威力,遠非當年步涯暴走時以龍爪刺入的那一下。
玄龜再怎麼說也是妖聖。
而那時的步涯不過是在妖丹控製下的一次混亂。
木無患卻顧不上療傷,玄龜去往的那個方向,正是他感覺到的步涯的方向。
兩個重傷的男子皆是往那裡走。
那裡有他們的歸屬。
等玄龜摔在一片冰麵上的時候,就見到他麵前的冰麵突然化成了一片黏稠的血紅。
有兩隻小貓來不及反應,掉進了血湖裡。
這片血紅的底部,便是步涯所在。
步涯快要急瘋了。
她現在很好,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也沒有任何麻煩。
可就是這樣她才快要急瘋了。
手心的位置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疼痛。
她有些擔心木無患,木無患可是在和玄龜交手的。
但是她躺在血池底下,渾身動彈不得,哪怕心裡再焦躁,也動不得分毫。
看不見東西,她眼睛裡的所有都是一片血紅色。
也發不出聲音。
她想要移動自己的身體的身體,掙紮了許久無果。
可是突然,她猛地將自己手從這塊石頭上“拔”起來了。
緊接著她就發現,不止是手,她的身體開始重新漂浮起來。
步涯就好像著急似的,如同遊泳一般的努力向上遊去,就在這時,兩隻小貓找到了她,叼著她的衣服,帶著她一起往上遊。
就在步涯露出湖麵的前一刻,步涯聽到湖邊摔倒了什麼。
步涯瞬間從湖麵破出。
她舉目四望,但是眼前都是揮之不去的綠色。
剛剛是滿目的紅,眼睛此時自動補色,就會如此。
她隻能隱約地看到不遠處似乎有人。
然後朝著那邊遊了過去。
玄武摔在地上,看著她破出水麵,然後朝著自己這邊遊了過來。
眼睛裡不知道該是歡喜該是悲傷。
他以為那是玄蛇,他在憂傷自己要留玄蛇一個人在人間了。
步涯遊到岸邊,來不及平定喘息,先喚了一聲“木無患!”
玄武的眼睛猛地睜大,就好像不可置信似的。
他努力想要抬頭再確認一次,但是步涯已經上了岸,錯開他,奔著木無患而去。
木無患看著步涯毫發無損,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他胸前的血也是滴滴答答的蔓延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