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帆聽見梅雨的聲音,轉過頭。
此刻,他的眼睛有如一淵深潭,潭水下似乎還有隱隱的暗流在湧動。
梅雨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心突然就沒來由地慌了一瞬。
“怎麼啦,表哥?”梅雨甩掉浮上心頭的異樣,故作俏皮地歪了下頭。
楊遠帆收起眼中的審視,對梅雨淡淡道:“他們兩人有事,不會過來了,今天的宴請就先取消吧。”
“取消?!”梅雨因太過意外嗓音倏然間拔得又高又尖,不遠處圍坐在一起閒聊的人紛紛轉過頭。
“你在說什麼!”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梅雨一邊壓低聲音,一邊想將楊遠帆拉到更隱蔽的地方。
楊遠帆卻沒順著她的意挪動分毫,仍筆直地站在原地,對人們投過來的各種探究目光毫不在意。
梅雨快被氣死了,可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問,隻好忍住怒氣繼續壓低聲音質問道:“大姨和舅舅到底在哪裡,為什麼要突然取消認親宴?你沒看到人都差不多來齊了,這馬上就要開席,你卻跟我說取消?”
楊遠帆不為所動,“不取消也行,你要是願意一個人唱獨角戲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們不會奉陪。”
“你到底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梅雨的臉孔早已不複先前的春風得意,現在她的心慌得緊,直覺有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控。
程春陽、程沐陽今天明明一早就來到梅家幫忙張羅宴請的事,後來不知什麼時候人就不見了。對此,她也沒有在意,以為是考古隊有事,他們臨時回去處理工作。誰知兩個小時過去了,都已經快到開席時間,人還是遲遲不出現。這會兒楊遠帆又是這般態度,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他的意思還不夠清楚明白嗎?”
突然,一道不辨喜怒的聲音從梅雨身後傳來。
“大姨,你回來了?”梅雨聽見程春陽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可當她看到程春陽嚴肅的臉上滿是冰霜時,一雙腳不由自主地退卻了。
“我不是你大姨,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程春陽冷冷道。
“大姨,你在說什麼啊?我們怎麼可能沒有關係呢!”梅雨急道。意外接二連三,此刻她已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旁的楊遠帆卻已將耐心耗儘。
之前他返回梅家偷偷將喬滿滿的事告訴了二老,二老聽後十分驚訝。尤其是舅舅程沐陽突然一拍大腿,說他終於想起喬滿滿像誰了,分明同京城喬家的小女兒有五分相似。而京城喬家就是與他小姨程新陽結親的人家。
二老立刻表示要親自去清塘村尋找證據,又悄悄叮囑他先不要走漏了風聲。直到不久前他等到了先一步從清塘村返回的大姨程春陽。
程春陽告訴他,已經徹底證實喬滿滿就是他小姨的女兒。喬家夫婦不僅能準確說出是十八年前於甘亭鄉撿到的孩子,還拿出了當年包裹孩子的繈褓。那塊繈褓程春陽太熟悉了,還是她怕小妹將孩子生在外地,特意提前準備的,上麵還繡了小妹喜歡的竹枝,不過現在已經被剪成幾塊,成了金寶的尿布。再加上遺傳病和肖似京城喬家女兒的長相,印章這個證據已經顯得可有可無了。對比之下,梅家人說的話就十分語焉不詳,模糊了時間地點,隻說孩子是在外麵撿到的。
現在既然梅雨不怕折損顏麵非要討一個說法,那他就成全她!
不知什麼時候,那些原本還在遠處觀望的人,已經悄悄圍了過來。
楊遠帆的聲音清清楚楚響在所有人的耳邊,“梅雨,偷來的東西你怎麼就能用的這麼心安理得?那枚印章到底是怎麼來的,你心裡沒點數嗎?既然知道我們這些所謂的親人都是你騙來偷來的,怎麼還有臉提議大張旗鼓地舉辦認親宴?怎麼還有臉讓我去幫你請喬滿滿來做客?你這麼做就是把我們一家當成傻子在耍,更過分的是你居然還要在喬滿滿麵前炫耀你今天所騙到的一切,在喬滿滿這個被你偷了親人的受害者麵前耀武揚威!”
一連串的質問和控訴,令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都聽到了什麼?
兩個教授真正的親人是喬滿滿,而不是梅雨?梅雨用來認親的印章其實來路不正?梅雨妄圖偷偷頂替喬滿滿的身份,還懷著暗搓搓的心思想向喬滿滿炫耀勝利果實?
很快就有人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看向梅雨時,眼神都變了。真是難以想象,這麼一個漂亮文靜的姑娘心裡居然藏著這麼多不堪的算計,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大家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對著梅雨的方向小聲地指指點點。
梅雨沒想到楊遠帆居然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將她所有的不堪都披露出來,一時又羞又惱,一張白淨的臉已經漲成豬肝色,隨之而來的疑惑和不甘卻像是開水般在心裡回來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