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片龍鱗(六)
雖然蕭琰滿嘴知錯,可玲瓏清楚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哪裡錯了, 不信你聽:“那將軍說說, 錯哪兒了?”
蕭琰頓時語塞,玲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弄得蕭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自幼便同旁人不一樣,祖父也好,父親也罷,包括兄長, 都是極為坦蕩磊落之人, 蕭琰卻不是,他似乎天生有一根反骨,彆人說男子應該讀書科考,他偏不, 祖父教育他說要熟讀兵書,他也不, 父親拿鞭子抽了他多少回要他收心, 他照樣遊手好閒, 兄長苦口婆心, 蕭琰仍舊不痛不癢。
他偏不喜歡老老實實讀書, 偏不喜歡娶妻成家,偏不喜歡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不樂意的事, 可人的一生如何能由自己掌控, 他活到如今, 隻遇到過三次意外。每一次都改變了他的人生。
很久很久以前,蕭琰以為自己會這樣自由過一生,他在學武上頗有天分,便想著做個仗劍飲酒的凡人,腰間彆個酒葫蘆,身上一個子兒沒有,走到哪算哪,走遍這萬裡河山,走遍高山大川,可一場奪嫡,他的父兄身死,他隻能背負起他們的責任;再後來,蕭琰想著,等天下安定,他便卸印辭官,誰知卻又在這時,欠了賈芯卉一筆還不了的債——這債要如何還?榮華富貴如何能彌補失去親人的傷痛?正是因為同樣失去過親人,蕭琰對賈芯卉,總比對旁人多了一些容忍與理解。
最後的意外便是玲瓏。
她的出現就像是一陣風,讓他做起了年少時的江湖夢。一把劍,一壺酒,一匹老馬一棵垂柳,還有一隻纖纖素手。蕭琰自幼愛聽那些說書的,他便幻想著有朝一日天上掉下來個仙女,或是什麼精怪成人前來與他共度一生,他不想長大,卻又被迫長大,他努力不被變成框架裡的人物,可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你這樣做是錯的,你不可以這樣,你應該怎樣怎樣。
他的人生為何不能自己決定?他是欠了賈芯卉,可他並不願以娶她作為補償。他又不喜歡她,嫁給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真的會幸福嗎?
她已經成為了笑不露齒高貴典雅的大家閨秀,偏生蕭琰最不愛這樣的女子,他更願意去欣賞快意恩仇的俠女、爽朗自由的名妓、勃勃生機的村姑,也不想娶一個像祖母那樣的女人。
就是不喜歡嘛,有什麼辦法?
蕭琰腦子裡轉了一大圈,到底也不明白自己錯哪兒了,好一會才試探著問:“……我太晚來找你?那我帶你出去護城河邊玩一玩?”
玲瓏摸了摸他的頭,像摸小狗一樣,她算是明白了,這家夥是個缺心眼。“起來,地上跪著涼。”
自覺被心疼的蕭琰傻笑搖頭:“沒事,我這樣你方便說話,不然還得仰頭,脖子累。”
玲瓏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你還不起來,一會叫人瞧見了,可沒什麼男子氣概呀。”
在討好媳婦跟男子氣概之間,蕭琰認認真真地思索了一會,道:“那我再跪會兒,挺舒服的其實,我這兩天膝蓋正好有些硬。”
玲瓏沒忍住笑出來,她笑容極美,美的蕭琰徹底看呆了,直到被她親昵地捏了捏鼻子才反應過來。玲瓏用美色迷惑了他把他拉起來,和他雙雙坐在走廊的欄杆上,蕭琰覺得欄杆太窄了硌的屁股生疼,就很自然地把玲瓏抱起來放到大腿上,順便笑咧了嘴巴:“這裡比較寬闊。”
他向來是個有問題就問,秉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學生,“媳婦,你說我錯在哪裡了?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玲瓏就問他:“倘若你發現我背著你在婚前同一陌生男子見麵,那男子還要我抱他一下……”話沒說完就發現蕭琰炸了,他怒發衝冠眼睛瞪的宛如銅鈴,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副英俊好相貌,拳頭一揮:“是哪個龜兒子敢——”話一出口發覺十分不雅,趕緊圓回來,“誰敢!”
“那將軍怎地不知避嫌呢?”玲瓏早看透了,“倘若剛才不是被我打斷,這會兒將軍怕是已將賈姑娘擁入懷中細細安慰了?”當然這其中賈芯卉手段高會說話也是一出,但蕭琰缺心眼這個事實是沒有疑問的。
蕭琰仔細想了想,他一臉茫然:“啊,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抱她一下。她的意思是抱一下前塵往事都散了?那、那我是不是應該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