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第三十片龍鱗(二)(1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13460 字 1個月前

第三十片龍鱗(二)

不知怎麼, 大長公主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極了, 可她身為母親, 總要為女兒的以後考慮。Δ看Δ書Δ閣. 如今她已是上了年紀,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條命就會叫老天爺收回去, 玲瓏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是一定要保她榮耀一生快樂一生的。

於是大長公主摸了摸女兒柔嫩的臉蛋, 告訴她:“你喜歡誰, 娘就讓誰娶你,隻要我兒喜歡。”

大長公主這輩子都沒能任性過, 她為了皇帝為了這個天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但是對於這僅有的女兒, 她是百依百順事事縱容, 玲瓏喜歡皇帝,大長公主便要皇帝娶她,而就目前的情形來看,皇帝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他每次見到玲瓏都很親昵, 難道不是對玲瓏也有愛意麼?

可那個小太監, 大長公主也上了心。

按照大長公主這性格,玲瓏沒必要跟她拐彎抹角,直接說就是了, 可原主的性子跟玲瓏簡直是天壤之彆, 能委婉地說出小太監的事兒是玲瓏心中疑竇, 可要是再把駙馬爺的事兒直接說出來,怕不是大長公主相信她的同時,還會以為她是被鬼迷了。因此玲瓏決定先等大長公主弄明白那小太監的事兒之後,“受到刺激”從此性情大變,這就很自然了吧?

哎呀,這樣說的話,她還是應該表現的很喜歡皇帝的,畢竟喜歡才能被傷害,被傷害了才能無法無天胡作非為。

全天下最有權勢也最厲害還最愛她的女人就站在她身後,玲瓏當然怎麼舒服怎麼來,誰都彆想她受委屈,誰都彆想攻略她!

正巧駙馬爺也進來了,看到母女倆抱在一起,麵上帶著笑,調侃道:“公主這是在做什麼,可彆把女兒給帶壞了。”

這話不是駙馬爺頭一回說,大長公主都習慣了,玲瓏覺得原主也受到了父親的話的影響,母親是什麼樣子,她就按照相反的方向去成長,其實大長公主敢愛敢恨當機立斷,特彆合玲瓏的胃口。

於是自打女兒會說話來,駙馬爺頭一回聽到那細聲細氣的嗓子反駁自己:“父親這說的什麼話,娘又美麗又勇敢,冰雪聰明又厲害,怎麼會把女兒帶壞,女兒倒是應該多跟娘學學。”

駙馬爺眉頭擰的更緊:“姑娘家學那麼厲害做什麼?你娘當初那樣是情勢所迫,如今你有爹娘照料,自然無需那般辛苦。”

玲瓏心裡冷笑,麵上卻不顯風雨:“父親的意思是,當初娘以一介女兒身上戰場保家衛國,又為了皇帝表哥出生入死,不是出於對朝廷社稷的擔憂,不是基於百姓的疾苦,而是情勢所迫?那天底下那麼多女子,為何隻有我娘能做到?她身為公主,擔當得起這個身份。”

話說得慢條斯理,非常講道理,連駙馬爺都微微怔住。他一直覺得妻子太過強勢霸道,在她身上找不到柔情似水四個字,因此夫妻多年,最初的愛火燃燒的一乾二淨後,他便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旁人。隻是身為駙馬,這事兒是不能為人所知的,唯一與心上人在一起的可能,那就是大長公主倒下。

他本就是為人同情娶了個這樣女人的駙馬爺,不是麼?

玲瓏吞噬掉了靈魂,自然也得到了對方全部的記憶,駙馬爺在大長公主死後重回官場平步青雲,又娶了年輕自己一輪的嬌妻,不到一年就有了喜訊,來年便得了個寶貝兒子,至於他的發妻,他的女兒——那是誰啊,不認識。

也許午夜夢回偶爾會惆悵懷念,甚至每年清明中元會去給妻女上個墳燒點紙,可那之後呢?傷心不過淚兩滴,毫無意義。

大長公主眼眶發熱,她自然知道外頭的人都是怎麼評價自己的,他們不敢光明正大的說,背地裡沒少嚼舌根,就連她生的女兒都是那嫋嫋娜娜的模樣,甚至與自己頗為疏遠。大長公主又是個不會說軟話的性子,雖然愛極了女兒,可母女之間到底生疏了不少,不敵駙馬爺跟女兒親。

可那又如何?

麵對榮華富貴,她的女兒選擇飲鴆自殺,也不肯給大長公主丟人。

玲瓏看著駙馬爺那癡癡出神的樣子,很討厭這樣的人,喜歡你的時候,覺得你雷厲風行乾脆利落,不喜歡你了,便覺得你不夠柔情毫無女人味,喜惡都在一瞬間。

他要是真能為了那女子跟大長公主和離,玲瓏倒也高看他一眼,偏偏他選擇跟皇帝合作扳倒大長公主,從而換取自己的新生——那可是他的發妻,救過他性命,為他懷過骨肉,同床共枕數十年的發妻。

“父親這是怎麼了,總是讓我不要學娘,害我以為娘壞得很,都不喜歡跟她親近。”玲瓏像隻小羊羔撲在大長公主懷中,“娘又漂亮又厲害,這世上她最愛的人就是我,對不對?”

大長公主輕笑,點了下頭,銳利的鳳眼滿是愛憐地凝視著小小的女兒。隨後,她看了駙馬一眼,這一眼很淡然,卻讓駙馬心中一凜。

當年親王叛亂,他一介書生險些葬身馬蹄之下,正是大長公主救了他,此後兩人便結為夫妻,這麼多年駙馬都忘了這個已經安心待在公主府的女人曾經是如何的殺伐決斷令人畏懼。他心中不平,覺得自己滿腔才華抱負卻因為尚了公主不得施展,可玲瓏卻想,當初大長公主也沒逼你呀,更沒扒了你的褲子強迫你睡覺,怎麼你心裡頭還自己演起來了?

戲再多也沒影帝可以拿,何必呢。

玲瓏撒完嬌就走了,把場子留給大長公主跟駙馬爺,她半點不擔心大長公主會跟一些女人一樣無條件原諒,隻要讓她查到駙馬爺在外麵有女人,哪怕隻是精神出軌,她也絕對會及時止損。

駙馬爺可能沒弄明白一點,雖然很多人在背地裡議論大長公主,可誰都不能否認,她是一個強大的女人,駙馬爺的榮光來自於誰,他心裡怎麼沒有一點數?

世人同情他,是因為他是駙馬爺,如果他不是,那他又是誰?這麼多年,誰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誰見了他不是稱呼一聲駙馬爺?

玲瓏激動地搓手手,已經迫不及待給大長公主洗腦天下美人千千萬不行咱就天天換的觀念了,這種時代,大權在握你不縱情享受,難道還要等死了得個貞節牌坊?那有什麼用呀!既然人人都覺得她身為女人離經叛道為人不喜,那就做得更過分一點呀!最好讓更多的人都明白,人活了這麼一遭,無需委曲求全,無需忍氣吞聲,更無需做誰的附屬品,及時行樂。

她回到自己院子沒多久,大長公主那邊就來了人,把玲瓏院子裡所有的下人都換掉了。本來窩在郡主院子裡享福的下人都嚇壞了,尤其是幾個貼身伺候的,跪在玲瓏麵前提淚橫流求郡主開恩。

玲瓏身邊的人其實都是大長公主精挑細選的,可架不住這個女兒被駙馬爺各種洗腦,變得懦弱軟和又好欺負,可能是因為出身民間的緣故,駙馬爺經常教育女兒不要瞧不起下人,人人都是爹生娘養,要學會換位思考體諒他人——去他的冬瓜皮!

她為什麼要去體諒下人?!

既然駙馬爺自己明白人人都是爹生娘養要學會換位思考體諒他人,那他憑什麼還要教導他的女兒去做一個典型的封建社會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熟讀女戒不能有絲毫出格?看著對下人的思想倒是挺前衛,到了女兒這就成老學究了了。

他對大長公主不敢如此要求,便這樣教育大長公主的女兒,是不是骨子裡也會生出刺激和快|感?覺得你心愛的女兒,還不是最親我最聽我的話?

玲瓏想想都覺得腦瓜子疼,她揮揮手,示意新來的下人:“太吵了,想個法子堵住他們的嘴。”

大長公主做事素來如此,女兒身邊的人不行,就要徹查再一一處置,她不是心軟之人,便綁了那幾個做得過火的,讓公主府的下人都跪在邊上看著。大長公主並不草菅人命,對待這樣偷奸耍滑甚至因為郡主性格好便拿捏的下人,每個人都賞了五十個板子施以黥刑發賣出府。

駙馬爺也在觀刑,看得出來他對妻子這樣的做法非常不讚同,可他並沒有阻止,而是在事後特地來找玲瓏,怕女兒看了,會跟妻子學,從而長歪了。

玲瓏聽他說一堆大道理,基本上左耳聽右耳冒,順便單手托腮胳膊肘支在桌子上。

這姿勢又讓駙馬爺不高興了:“玲瓏,你身為大家閨秀,如何能這般不講姿態?”

玲瓏打斷他的話:“父親,既然人人生而平等,我怎麼就不能這般?我看許多人都這樣,而且這個姿勢很舒服。”

她沒好意思說你自己就出身平凡,還不許她單手托腮,駙馬爺自己不也要放屁吐痰拉粑粑,她可不用。

她優雅多了。

駙馬爺神色不愉:“這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度?”

那真是個美麗的東方姑娘。

有著小雛菊一般清新純潔的美麗,頭發黑的如烏墨,唇瓣嫣紅柔軟,還有一雙星子般的眼睛,乾淨又明亮。當她用那雙眼睛凝視他的時候,約瑟夫感覺如同看見了林間一隻無辜懵懂的小鹿,睜著濕漉漉的眸子,無聲地彰顯自己的美麗與純白。

但是美麗,會消退。

純白,會被染黑。

惟獨畫筆能夠記錄她驚人的美,能讓這天使的羽翼在劃過夜空時留下飛翔的痕跡。

她剛出車站,周圍都是金發碧眼的英格蘭人,這使得她的黑頭發黑眼睛還有嬌小的個子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粉藍色的小箱子拎在她手中,顯得那雙小手愈發脆弱纖細。如果稍微用力一點——他是說稍微,也許就能輕而易舉地折斷。

不過作為一名優雅的紳士,約瑟夫還擁有著屬於貴族的驕傲。他自然不會對一位如此美麗的東方淑女做如此不禮貌不溫柔的事,他隻是站起身,推開麵前喝了一半的紅茶,走到那可憐可愛的迷途小鹿麵前,溫和詢問:“你還好嗎,女士?”

東方人保守而內斂,約瑟夫保持了很好的距離,沒有去親吻她白嫩的手背,也沒有孟浪的讓她受驚。

近看的話,小鹿的眼睛黑白分明,讓他更想永久保存下來了。

少女看著眼前優雅英俊的紳士,他有一頭顏色淺淡的卷發,襯的麵容十分精致,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貴女,為躲戰亂不遠千裡來到英格蘭,家裡人送她搭了輪船出國,輾轉反側來到英格蘭,是為投奔一位遠親,不過她是第一次搭火車,弄丟了地址,也不知要如何與遠親聯係,站在出站口不知所措。

她的洋文說得還不錯,可以與人交流,這位先生看起來又如此讓人有好感,便將自己的窘狀告知。

約瑟夫便低頭一笑,“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幫助你。”

少女沒有拒絕——她本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約瑟夫一個人孤獨地住在一棟郊外的房子裡,他的家和他一樣很體麵,少女告訴他自己叫做琉璃,是一種美麗而易碎的珍貴物品,約瑟夫想,人如其名,她看起來的確美麗,且易碎。

琉璃自然找不到她的遠親,她隻能在約瑟夫的宅邸住下來,她心靈手巧,越是與他接觸,約瑟夫越想挽留這種終將消逝的美好。

這樣鮮活、動人的生命,假設有一天,她將和他的雙胞胎兄弟一般閉上眼睛停止呼吸不再言語——那將是一場什麼樣的人間慘劇啊!約瑟夫認為他不能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琉璃的美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留住她,不僅僅是孤獨的空白的無謂的影像,他更想,更想儲藏她的靈魂。

琉璃在國內也見過相機,甚至於她被送走前,家裡還特地拍了一張全家福,因此對於約瑟夫的相機,她是很有興趣的,當他提出請求她作為他的模特兒的時候,琉璃隻有一些麵對鏡頭的害羞,卻並不曾拒絕。

約瑟夫擅長繪畫,他先是在畫布上描繪琉璃的神態動作,這個他第一眼看見就迫切想要留住的天使,他不能容許她終將消失於這個世界,他要像留住他的雙胞胎兄弟一樣,永遠留下她的倩影。當她告彆人世的那一刻,他希望她能永遠活在他的照片之中。

可惜約瑟夫浪費了無數膠卷,也無法真實記錄她的動人。照片上呈現的少女永遠都是個死物,不能說話,不能動,隨著時間的流逝,照片會泛黃,膠卷會曝光,而琉璃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逐漸改變。

她在融入英格蘭。

可同時她也失去了那種令約瑟夫心動的東方的婉約的美。

她脫下旗袍,穿上洋裝。

她放下發髻,卷出波浪。

她不再沉溺於古箏圍棋,開始好奇天文物理。

不行啊。

這樣怎麼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