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我不是神仙,你大可不必這樣叫我。”
老僧法號天玄,今年已是九十有六,在古代人類社會算是非常高壽了,且他雖然年紀大,卻仍然精神矍鑠健步如飛,又算命如神,人人都要稱他一聲高僧,哪怕是當今聖上,也經常請他入宮講解佛法。
可他一聽說有人抽中了簽王,再一看那人相貌,竟是完全看不透,隻覺深不可測高貴無匹,除了仙家還能是什麼人?沒想到他修行一生,竟也能在老來見到仙家!
真是不枉此生了!
他態度極為恭敬虔誠,玲瓏很滿意,便頷首道:“你很好,有一雙慧眼,比那些人類都強。”
當她作為人類生活的時候,是有些靈魂純淨又一心修行的虔誠出家人能察覺她的不同的,當然,這也是在玲瓏沒有遮掩的情況下,老僧能看出她非凡人,足見其平日侍奉佛祖用足真心,佛心堅定。
得了玲瓏一句誇讚,天玄激動地渾身顫抖。
曾嬤嬤隻知道老太君進廂房叫高僧看相,也不知道裡頭說了些什麼,足足過了一炷香,廂房門才打開。見玲瓏安然無恙,曾嬤嬤悄悄鬆了口氣,又見高僧天玄雙手合十對老太君行禮,老太君卻神色淡淡,曾嬤嬤愈發覺得似乎有什麼自己不了解的事情發生,但她向來守本分,又忠心,自然知道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
玲瓏看相的時候,三個姑娘便在白雲寺中走動,白雲寺依山而建,景色秀麗宜人,後山還有一片桃林,都是僧人們親手栽種,每年收獲了桃子,還會無償分發給附近的村民,寺中香火向來旺盛。
“姐兒們呢?”
曾嬤嬤答道:“姑娘們說是要四處走一走,老奴讓婢女們跟著伺候,不會有危險的。”
玲瓏頷首:“該回去了,叫她們回來吧。”
曾嬤嬤領命,立刻讓下人去尋。
待到回程,玲瓏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過了許久,才輕輕歎了口氣。曾嬤嬤向來是最懂玲瓏的人,立刻問道:“老太君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若是可以,老奴願為您分憂。”
玲瓏道:“見了天玄,我算是明白老頭子為何夜夜入我夢了。”
曾嬤嬤奇道:“難道真有蹊蹺?”
“是啊。”玲瓏又歎了口氣,“天玄一見我,便同我說,老頭子夜夜托夢,是因著我荀家血脈流離在外!”
“什、什麼?!”曾嬤嬤驚訝的話都說不順了,“這、這怎麼可能?老太爺對您的情義天地可鑒,怎麼會——”
玲瓏:“……你想到哪裡去了?那老頭子敢背著我在外麵亂搞嗎?他大半輩子都活在馬背上,軍中連個女人都沒有,到哪兒去弄那流離在外的血脈?!”
曾嬤嬤瞬間鬆了一大口氣:“嚇煞老奴了!老奴還以為……”
玲瓏忍住翻白眼的**,“天玄給了我一個提示,說是問題出在二房身上,又說魚目混珠,狸貓換太子,我又想起這些日子每每見著芳姐兒,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她長得與我荀家實在不像,難不成……”
曾嬤嬤傻眼了:“這、這不會吧……芳姑娘……”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太君,老奴記得,芳姑娘不是在府中出生的。”
“不錯。”玲瓏頷首。
“咱們國公府樂善好施,每年都會給窮人施粥,二夫人亦是心善,當年她挺著大肚子還堅持要做善事,您還誇讚過她,但就是在那次施粥回城途中,二夫人動了胎氣,不能及時回府生產,最後是在一家醫館產下的芳姑娘!”
不會有人把自己的親生骨肉主動調換出去,尤其是二夫人出身書香世家,性情溫婉,說起來,芳姑娘的性子跟二老爺二夫人也都不像,難不成……那次生產,真有貓膩在裡頭?!
倘若芳姑娘真的不是國公府血脈,那麼真正的姑娘在哪裡?!
曾嬤嬤隻是這樣一想,便冷汗涔涔。
玲瓏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你找幾個伶俐的人去查,記得,瞞住府裡的人,不要讓他們知道。再派幾個人嚴格盯著芳姐兒,我總覺得這丫頭有什麼事瞞著我。”
曾嬤嬤立刻點頭稱是。
做主子就是這樣的好處,動動嘴皮子,就有下人去把差事做完,完全不需要自己來。
曾嬤嬤做事非常有效率,她年輕時也是能跟老太君一起上陣殺敵的女將,她們甚至還有一支女子軍隊,隻可惜天下安定後便解散了,且近年來那些酸儒總說什麼女子拋頭露麵有傷風化,倡導女子無才便是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知禮的好姑娘,是以女子軍解散後,便再沒有重建的機會。
派去徹查當年醫館生產的人還沒得到消息,倒是監視荀芳的下人那邊報了信回來,說是芳姑娘私下裡見了些奇怪的人,還給了他們銀兩,現在那些人已經被他們抓住,沒有驚擾到芳姑娘,正等老太君發落。
玲瓏非常欣賞這樣的辦事能力!
她立刻讓曾嬤嬤去審,曾嬤嬤寶刀未老,回來的時候腳步都是飄的,滿臉的不敢置信。
“老太君,這、這芳姑娘竟然真的、真的不是咱們國公府血脈!”
說到這裡,曾嬤嬤又覺得一陣心涼,這芳姑娘明明早已得知了身世,卻秘而不宣,甚至派人去鄉下滅口,這是何等狠辣絕情的心腸!她既做得出這樣的事,又會如何對待老太君跟二老爺二夫人?畢竟這國公府跟她沒有一絲血緣關係,她會在意麼!
玲瓏把玩著兩顆核桃,一邊盤一邊說:“就先這樣,派人去將鄉下那孩子秘密接來,至於那戶農家……也給我查清楚,這些年我那可憐的孫女都過得是什麼日子,他們善待了那孩子最好,若是沒有……”
曾嬤嬤立時點頭:“是!”
從京城到那鄉下來回便是小半個月,經過查證,才知道那戶人家是想進京謀個好生活,誰曾想家裡女人懷孕突然生產,送到醫館後,二夫人也在其中,見生得都是個姑娘,當時醫館又一片混亂,便趁機在亂中將兩個嬰孩調換,將真正的國公府姑娘抱去鄉下,又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留在京城過這富貴日子。
而荀芳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呢?
蓋因那鄉下夫妻還有個兒子,兩人把荀芳調換,也是為了日後能給兒子謀個好前程,此番那家兒子進京,便是想找荀芳說出她的身世,討要些銀子回去好娶媳婦——他在國公府外等了許多天,好不容易見了荀芳,荀芳卻不肯信他!
直到他說出她身上的胎記等種種**,荀芳才震驚不已,她心思深沉,第一時間也不曾拒絕相認,而是好言好語,哄著自己兄長先在京中客棧住下,又將自己的首飾給他,叫他去兌換銀子。
她那兄長,叫那對父母養得眼皮子淺又為人自私,以為這千金小姐妹妹是怕了自己,愈發得意,向荀芳索要的越來越多。
荀芳對他忍無可忍,幾次三番虛以委蛇,套出了一切真相,也套出了家中地址,這才將其滅口,又派人去鄉下追殺真正的千金。
一環一環,直教人覺得這芳姑娘,若是將心思用到正道上,怕也是能有一番成就,可惜,全用在這歪門邪道上了。
曾嬤嬤都不敢相信自己派人查到的這些都是真的!她把證據送到玲瓏麵前時手都是抖的!
芳姑娘那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孩子嘴巴特彆甜,也特彆會察言觀色,從前隻覺得她機靈,現在卻隻覺不寒而栗!
玲瓏倒淡定得很,她問:“可派人去接我那孫女了?”
“再過個兩日應該就到了。”曾嬤嬤說完,頓了下,小心翼翼地問:“老太君,您是怎麼打算的?”
玲瓏想都沒想就回答:“自然是各歸其位。”
曾嬤嬤點頭:“如此甚好,隻是……老奴擔心,芳姑娘心思狹隘,又出手狠毒,怕是要鬨個滿城風雨了。”
其實好麵子的話,也有辦法,無非是將那鄉下姑娘說是與荀芳的雙生子,隻是身子不好一直送在外麵休養,如今回了家,這樣既能堵住外人的口,也能維護國公府的顏麵。
但問題在於,玲瓏並不在意國公府有沒有顏麵。
臉是自己爭的,不是彆人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