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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片龍鱗(七)
重情重義這四個字從玲瓏嘴裡說出來, 跟罵人似的。
“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誇人都不行了?”玲瓏非常不滿徐承弼的表情, 她順手把小平安丟給徐承弼, 懶得搭理這舅甥二人,“走, 去瞧瞧, 我也是有點想見這位重情重義的常妃娘娘了。”
內侍有點忐忑地提醒道:“姑娘, 要見徐將軍的是皇後娘娘, 不是常妃娘娘……”
玲瓏瞥他一眼, 鼓勵道:“好好乾。”
那內侍懵逼了兩秒鐘, 沒弄懂玲瓏是什麼意思, 但還是乖乖站在前麵引路, 自徐承弼入京後,天災消失,百姓們也逐漸安定, 對於曾經背井離鄉的老百姓來說, 龍椅上坐著的人叫什麼名字他們真的不在乎,能吃飽飯,穿上衣裳, 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 不用擔心活不下去,就已經很幸福了。
誰給他們好日子過,他們就信奉誰。
所以先前的皇帝就算死了,留在民間的也是個罵名, 人們隻要想到他,就會想起那龜裂的土地恐怖的蝗災,以及這天災所造成的無數人的死亡。可憐皇帝生前沒能得好名聲,死後也要被拽出來鞭屍,他自己自儘了倒是爽快,卻不曾想沒有人願意原諒他。
皇後娘娘——不,應該是先皇後娘娘,她是個腦子不怎麼靈光的人,很久以前就被丈夫的花言巧語騙得死去活來,腦子裡好像除了愛情裝不了彆的東西。徐妃在的時候,她還能稍微收斂一點,徐妃一死,常妃入宮,那常妃豈是性格寬厚之人?皇後跟她那是掐的死去活來,兩人一個有皇帝給的權,一個有皇帝給的寵愛,都對彼此手上的東西虎視眈眈,好家夥,先皇帝後宮那一片血雨腥風,都要感謝這兩個女人的興風作浪。
而這位先皇後娘娘要見徐承弼,居然是質問,為何小皇帝登基後,身為嫡母的自己沒有被封皇太後。
她理直氣壯地問了出來,還當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當然了,興許也是徐承弼脾氣太好了,在打進京城後,都沒有跟她們一般見識,就連背叛他的常妃他都能放過一馬,更何況是自己?
此時此刻,皇後娘娘完全忘了曾經自己是如何對付徐妃的。
徐承弼低頭看著這個可笑又貪婪的女子,她幾乎將貪字寫在了臉上。她想要名,又想要利,還想要權,要所有人都供著她怕著她,憑什麼呢?就因為她是先皇帝的皇後?
“先帝已經死了。”徐承弼慢慢地說,“你也想去陪他?”
先皇後嚇了一跳,她迅速看了一眼小皇帝,咬牙道:“就算你扶持這小童當了皇帝,那又如何?朝中你一時壓得住,可日後你又要怎樣應對?我爹乃是滁河公,是先帝心腹,隻要你願意尊我為皇太後,我可以——”
“不需要。”
徐承弼拒絕的乾脆利落。
此時的他絲毫沒有麵對玲瓏與小平安時的溫柔,眉眼銳利冰冷,看得先皇後心中一驚,大罵自己大意,父親乃是先帝心腹,徐家傾覆一案,父親可沒少出力!徐承弼不提,難道她就忘了?這人……可是與他們有著血海深仇啊!
先皇後這才知道害怕,她也是一時被衝昏頭腦,才敢吆喝著要見徐承弼,明明徐承弼入宮之前,她都嚇得想要先逃走了!
“滁河公會死。”徐承弼就用這麼淡漠的語氣告訴先皇後,“他欠了徐家的,得拿自己家來還。”
先皇後瞪大了眼:“不你不能——不管我爹做了什麼,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我爹他——”
玲瓏在邊上翻了個白眼:“還有完沒完了,跟她廢這麼多話做什麼,殺個滁河公算得了什麼,當初滁河公不還親自把徐家人押解到刑場,親自監斬嗎?”
徐承弼平靜的外表下掩藏著滔天的恨意,是玲瓏與小平安的出現,讓他能夠將這腔恨意勉強壓製,午夜夢回他都不敢去想家人的麵容,生怕自己變成一個隻知道殺戮的怪物。
在先皇帝的示意下,滁河公壓著他,逼著他看完了徐家人的行刑過程。一顆顆腦袋骨碌碌滾在地上,有生他養他的母親,有溫柔賢惠的嫂嫂,還有稚嫩天真的侄兒……他們的死,是他親眼所見,眼前這女人,竟還敢問他要好處?
徐承弼自然是要原樣奉還的。
先皇後連一句話都沒能再多說便被誤了嘴拖走,其實隻要她安分守己,老老實實待在皇宮裡當個背景板,徐承弼不介意留她一命,可她太聒噪,也太貪心,活著實在是沒什麼價值。
他要讓滁河公也親眼看著自己的家人人頭落地,來償還這場血債。
隻是這不查則已一查驚人,滁河公家中的財富被抄出來時,前來圍觀的百姓都看呆了!後來人人傳說滁河公家裡全是銀子,連地都是用銀子鋪的!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但滁河公家裡的確是相當有錢,甚至趕得上半個國庫!可見他斂財手段如何了得,尤其是在徐家覆滅,他成為皇帝的左膀右臂之後,眼裡更是隻剩下了錢。
殺了滁河公,還有淮安侯。
徐承弼與淮安侯曾有幾麵之緣,那時兩家剛剛定親,他作為準女婿,自然要拜見嶽丈。
隻是如今再見,一人高高在上,一人已是階下囚。
跟深得先皇帝信任的滁河公相比,淮安侯稱不上有什麼才能,他隻是心狠手辣,而且有個極為聰明的女兒,得了皇帝歡心,這才跟著平步青雲,連帶著淮安侯府都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貴族之家。因為先皇帝的支持與信任,他才能有今天,可是徐承弼卻覺得,淮安侯好像一點都不感激先皇帝啊。
他也不聽淮安侯廢話,隻將謀反的證據與龍袍丟到他麵前,無情地說:“這是從淮安侯府裡搜出來的東西,你有何話說?”
淮安侯哪還有不明白的?他們父女當初怎麼對徐家的,徐承弼就怎麼對他們!
徐家樹大招風,哪怕隻剩下徐承弼這麼一個能夠上陣殺敵的男兒,皇帝也十分忌憚。徐承弼幼時與皇帝相處頗多,知道此人心胸狹隘,因此再三告誡母親與諸位嫂嫂,一定要謹言慎行,免得惹禍上身。徐老夫人與徐家幾位少夫人都是聰慧之人,尋常更是不怎麼出門,你說從徐家搜出了謀反的證據與龍袍,可笑不可笑?
徐承弼遠在千裡之外,徐家隻有幾個還沒長大的稚童,請問這龍袍是要給誰穿?
可皇帝不介意這些漏洞,他隻是想要個理由除掉徐家罷了。
而在徐老夫人嚴防死守的時候,又有誰能不被懷疑地將這些東西帶進去呢?
自然是當時還是徐承弼未婚妻的常詩畫了。
她生得貌美,性情又溫婉大方,與誰都能說到一起去,徐老夫人對她十分喜愛,幾位嫂嫂也多有照顧,怕徐承弼常年不歸家,人家姑娘等得久,便常常請常詩畫過府說話,每回常詩畫離開,徐老夫人都會給她帶上許多好東西,甚至徐承弼的院子都許她進去逛的,畢竟日後她便是這裡的女主人。
誰能想到,正是這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又與徐家人相處融洽,連徐承弼的侄兒侄女們都分外喜歡的未來小叔母,將徐家送入深淵?
即便是現在,徐承弼想起常詩畫時,印象最深的也是她秀麗的談吐與宜室宜家的氣質。
母親常常給他寫信,信中多有說常姑娘的好,耳提麵命,叫他決不可辜負人家姑娘。徐承弼心中萬分感謝,也暗暗發誓會如兄長們對嫂嫂們一般,矢誌不渝。
若他得知當初答應母親要求自己成婚並由母親做主為自己挑選的未婚妻是這樣的人,徐承弼無論如何也不會應下這門婚事。
隻可惜為時已晚,偌大的徐家,在帝王的虎視眈眈下,最終竟是毀於一個女子之手!
淮安侯與滁河公一樣,都親眼見著全家人被一顆一顆砍掉腦袋,隻是淮安侯明顯沒有徐承弼這樣的承受能力,看完行刑後,他徹底瘋了,徐承弼親自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將他丟出去自生自滅,此後淮安侯的死活,再也無人在意。
常詩畫在宮中安安分分抄寫經書時得知淮安侯府湮滅的消息時,手微微抖了一下,墨點子落到了紙麵,迅速毀了一整張抄的差不多的佛經。
她已經抄了快半個月了,可從始至終徐承弼都沒有來見她,哪怕她用計攛掇先皇後去討要皇太後的身份,徐承弼也沒有管她,就好像完全當她不存在,就連淮安侯府被抄家滅族,也是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才有人告知。
常詩畫生母早逝,淮安侯府又是破落戶,當初徐老夫人能看上她,與淮安侯府的敗落出不了關係。徐家已經手握重兵,是萬萬不能跟權貴之家結親的,所以她才會被挑中。
明明被挑中之後,身價便水漲船高,連帶著淮安侯府都在京中有了姓名,可常詩畫不甘心啊,她還想要爬得更高!
她自幼生得貌美,展現自己的美貌,依靠美貌來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已經成為了刻在她骨子裡的本能。她討好著徐老夫人,討好著徐家的少夫人們,甚至討好徐承弼那些還沒有長大的侄兒侄女,可她心裡頭,無時無刻不充斥著不甘!
等到皇帝對她鐘情並朝她拋出橄欖枝,常詩畫甚至連猶豫都沒有就迅速做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