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片龍鱗(八)(1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10206 字 8個月前

第八十九片龍鱗(八)

就在邢冀與大廚子為了如何培養出玲瓏的男子氣概而憂愁的時候, 莊夫人深深地憤怒了!

她起先憤怒於那外室女居然是個外室子,後來便憤怒於主君對那外室子的看重!

淳哥兒才是主君的嫡長子,才是未來濰州的主人, 可主君對那外室子卻掏心掏肺,全然不顧淳哥兒,這是什麼道理?莊夫人心下惱怒, 偏偏邢淳卻一副很平靜的模樣。

雖然妹妹換了個性彆, 邢淳也吃驚,但也很快便反應過來, 淡定如常, 他有好幾個庶弟, 哪一個父親也沒有放棄過, 兄弟之間是要相互扶持與幫助的, 否則一個家族最終會走向滅亡,即便父親對玲瓏有些過於看重,邢淳也沒有嫉妒,他才是父親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永遠都是, 且為了寬他的心,父親還將手中的權力又交予他一部分,可見雖然父親培養玲瓏, 卻並不是將玲瓏當做下一任濰州牧。

既然如此,邢淳又何必難過?

兄友弟恭, 才能使得家族繁榮昌盛,長長久久。

隻可惜這個道理,莊夫人似乎並不明白。她本就看不慣主君對庶子們的教導,恨不得庶子們一個個隻知道吃喝玩樂做個紈絝, 邢淳都搞不懂她這種想法是哪裡來的,還有將府中女郎當作聯姻工具,卻又不肯善待她們——那人家嫁了出去,又何必為家族效力?再差的皇帝也知道要如何籠絡將士的心,才好讓將士為自己賣命,母親身為邑陽莊氏的大小姐,嫁了人,這麼多年,竟還不懂。

與她好聲好氣地說,她也聽不進去,隻是一味地認自己的理,到底是母親,邢淳又不能反駁。

莊夫人愈發視玲瓏為眼中刺肉中釘,偏偏他還故意氣她,她又拿他沒法子,愈發氣得心肝痛,大夫給她看診,都說她急火攻心,要好好休養,心平氣和才可以。

莊夫人哪裡心平氣和的下來!

邢萱出了這樣的事,雖然隱瞞得緊,但狄夫人跟莊鄴終究還是知曉了,邑陽不比濰州,他們不敢多說,因為這事兒其中也有他們母子的手筆,生怕邢冀查出來找他們麻煩,母子倆是恨不得肋生雙翼逃離濰州,這樁婚事自然也是不成的。

莊夫人彆無他法,又不能不讓萱娘嫁人,哪怕邢冀再三表明萱娘的婚事他已有打算,莊夫人仍舊不以為意,萱娘是她的女兒,她為萱娘定下親事,隻要萱娘自己願意,便是主君也不能不顧萱娘意見。

因此尋了不少青年才俊的畫像及信息,想問萱娘。

邢萱心不在焉地翻閱著畫冊,耳邊是母親的話語,她抿著唇,聽著母親滔滔不絕,這位是某位大人的長子,生得俊秀,又飽讀詩書,那位是某位將軍的次子,天資過人,未來定有大造化……總之核心思想就是要邢萱現在便答應嫁人,最好是立刻選一個她喜歡的,莊夫人便可以稟明主君,提早將邢萱的婚事定下。

可邢萱看來看去,卻誰也不記得。

她低著頭不說話,莊夫人便急了:“難道這麼多的人,你竟一個也不喜歡?”

邢萱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我、我還不想那樣早成親。”

“哪裡早了?”莊夫人詫異,“你年紀也不小了,及笄了便可嫁人,當年我嫁給你父親的時候,連十五都不到!你這個年紀嫁人正正好,真要再拖個幾年,那可成老姑娘了!”

邢萱:“老姑娘了,那就不嫁了。”

“說什麼渾話!”莊夫人怒斥,“你就是來討債的是吧?!我費心費力為你謀劃,你卻不當回事!難道母親還會害你不成?你這個不嫁那個不喜的,又是在打什麼主意?你鄴表哥那樣的人才,你都不肯答應,又是在想什麼!”

“鄴表哥算是什麼人才?”邢萱忍不住回了一句嘴,“他剛見了玲瓏一麵,便說對人家一見鐘情,當著你我的麵就要求娶,分明是不把我的顏麵放在心上,您與舅母又口口聲聲說是玲瓏勾引——我倒是想問了,現在這勾引二字,您還好意思說出口麼!”

莊夫人被戳中痛點,非但不心虛,還惱怒起來:“我就知道你還在怨我!我辛辛苦苦把你生大養大,你便是這樣對我的!早知如此,當初不如把你掐死,也好過養個白眼狼出來!”

邢萱氣急,“您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嗎?為何一講道理就要說什麼死啊死的,說我是白眼狼,白養了,您生我的時候又沒同我打過招呼,焉知我便願意從您的肚子裡爬出來!”

說完站起來就走,淚水不止,實在是不想再見莊夫人,明明是親生母女,彼此之間卻毫無溫情,見麵便是劍拔弩張,為何過去不曾如此?

是了,邢萱想明白了,過去母慈女孝,是因為她溫順乖巧,從不與母親爭辯,唯命是從,所以那時她是乖女兒,是母親的掌上明珠。然而一旦她生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這想法又與母親違背,自己便是白眼狼,是白生白養,難道母親不知道這話聽著多麼傷人麼!

她為何從不敢對阿兄說這樣的話,卻總是毫無忌憚地說自己?!

邢萱不肯承認,卻也心知肚明,無非是因為阿兄未來是濰州之主,而自己,再得母親疼愛,也不過是個沒有繼承權的女兒,婚事也在母親手上拿捏,所以可以儘情責罵。

她越想越難過,不許人跟,自己跑到花園一角,四下無人,才偷偷蹲下去,抱住自己哭起來。

哭了好一會兒,卻聽有人說話:“阿姐怎麼跑到這裡來哭?是誰給阿姐委屈受了?”

邢萱吃了一驚,抬起頭,卻見枝葉茂密的樹上坐著個身著綠色衣袍的少年,那少年形容昳麗,眉目如畫,此時正笑吟吟看著她,邢萱想到自己的醜態被人看見,連忙掩住麵容,抹去淚珠,才問:“你怎麼在這兒?不該是跟父親去曆練了麼?”

玲瓏笑道:“這不是嫌太累,偷個懶?”

隨即又問:“阿姐呢?阿姐哭什麼?”

邢萱並不想將自己的煩心事說出來,因為覺著和他身上所背負的東西相比,自己那點子事兒,不過是雞毛蒜皮。

“唔……讓我猜猜,阿姐想必是又被夫人責罵了吧?”

邢萱低著頭一言不發。

玲瓏道:“阿姐難道沒有跟夫人說明我的身份嗎?若是得知我願娶阿姐為妻,夫人應當不會如此震怒吧?”

邢萱卻搖頭道:“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母親是個藏不住話的,我怕她知曉後會傳得人儘皆知,那時候麻煩便大了。”

而且她了解母親,母親已經對玲瓏恨之入骨,哪怕玲瓏不是外室子,是華安帝遺腹子,想必母親也不會同意這樁婚事。母親的犟勁兒一上來,誰都拉不回,冥冥之中,邢萱覺得,便是以自己的幸福與未來為代價,母親也不會向這樁婚事妥協。因為……她隻是個女兒啊。

再疼愛,也不過是個女兒,沒有權力,沒有本事,沒有能力,未來也不會是母親的依恃,所以這些都是不必想的,她隻要做一個乖巧的提線木偶,任由母親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可以了。

至於給她安排好的人生,是好是壞,過得幸福與否,母親也許並不在意。

越是認識到這個事實,邢萱越是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將母親想得這樣壞,情感上她不敢繼續揣測,理智上卻又知道這是正確的,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麵對這樣的場麵,母親的選擇一定是會犧牲她。

“那阿姐有沒有想過改變一下自己的處境呢?”

邢萱叫這句話給說蒙了。

“阿姐又不笨,也不傻,相反還冰雪聰明,被夫人這樣養大,仍然能夠堅持本心,有自己的思想。”玲瓏坐在樹上朝她伸出手,邢萱呆呆地望著她,“我覺得阿兄能做到的,阿姐也能做到,既然不想被彆人掌控命運,那就試著自己去抓住。”

望著眼前那隻修長如玉的手,邢萱隱隱意識到玲瓏在說什麼,卻又不敢相信。“可是……”

“沒必要去想那麼多可是。”玲瓏衝她笑得燦爛,“隻要阿姐願意,我會幫阿姐的。”

邢萱被他這話裡透露出的意思驚到,“你怎麼……”

“噓。”玲瓏一隻手朝她伸著,另一手的食指抵在自己唇瓣上,神秘地朝她眨眨眼,“可彆告訴父親,在他眼裡,我還是個隻知道胡鬨的女裝大佬呢。”

邢萱心中頓時泛起驚濤駭浪!

玲瓏在父親麵前撒嬌賣癡,她也曾親眼目睹,還以為他當真是那樣的性格,完全滴水不漏,叫人瞧不出缺陷來,難不成……卻是裝的?

“阿姐不會要去告狀吧?那可不行。”玲瓏說,“我可是最信任最喜歡阿姐了,才會跟阿姐說,阿姐難道不想跟我一樣,成為這人間至高無上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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