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片龍鱗(九)
眾主君來訪, 原本都是想抓邢冀的小辮子,沒想到這人還真的滴水不漏,全程表現的無比忠誠認真,一口一個殿下掛在嘴邊, 瀘州牧在心底冷笑, 他跟邢冀你來我往多年, 還不知道這老小子的尿性?彆看他表麵上裝的跟真的一樣, 心裡絕對有詭計!
所以他得小心、謹慎一點才行。
來濰州之前,他已經跟心腹說過,若是自己遭遇不測,便尊長子為主君,討伐濰州, 決不能讓邢冀占便宜!也不可為自己的死悲傷!
心腹們及長子淚流滿麵萬分不舍,瀘州牧也十分悲壯的踏上這次濰州行。
放眼看去, 加上邢冀在內一共七位主君都已到齊, 在這之前,江山飄搖, 眾人各自為營, 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若是皇室子嗣凋零, 那天下便是有能者居之,憑什麼讓給那竇賊?龍椅上那冒牌貨是真是假世人皆知, 也就竇賊自己騙自己, 這種漏洞百出的理由他也能冠冕堂皇的說出來,為的是什麼?
還不是那名正言順四個字!
結果現在說是先帝還有真正的遺腹子在人間,大家都覺得不可能,就算有, 也不能落入邢冀手中啊!就算落入邢冀手中,邢冀也不可能老老實實把對方養大,並且還要為之效力吧?反正瀘州牧代入了一下,感覺換成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也許會把這孩子養大,但決不可能奉對方為主,他向來認為自己不比邢冀差,因此自覺對邢冀的想法十分清楚,心想此人不就是故意如此,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等著瞧吧!等到那位殿下一現身,肯定是膽小怯懦,跟龍椅上的冒牌貨沒什麼區彆!
這份得意洋洋的自信,讓瀘州牧一邊認為自己會死,一邊又期待於即將見到的小殿下。
邢冀卻是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對誰都是笑哈哈,十分爽朗憨厚,但是個人都知道這家夥跟爽朗憨厚這四個字不沾邊,指不定肚子裡憋什麼壞水呢!
“殿——下——到——”
伴隨著唱名,主君們紛紛起身下跪行禮,直到少年清朗的聲音傳來,眾人才抬起頭,這一見,便目露驚豔!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深受上天厚愛,集大氣運為一體,一眼看去,便是人中龍鳳,不是池中物。
這位殿下正是這種人。
隻看他一眼,瀘州牧便知道外麵傳言可能並不虛假,這位身上的貴氣,那龍椅上的冒牌貨是死了,要是在這兒,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熒光與皓月之彆,殘酷無比。且看到這位殿下,在場諸位主君,竟無一人懷疑他的身份!
可見其氣質高貴。
大家看邢冀的眼神兒都有點不對了,心想彼此算計琢磨了這麼多年,你他娘的表麵上裝純臣,我們其他人懶得拆穿你,結果你他娘的還真的是個純臣?居然不是裝的?!
“諸位請免禮。”
少年毫不怯場,按理說他們這些主君多年來身上已經養出了不怒而威的氣勢,普通人見了都要抖三抖,話都不一定說得順當,可殿下到底是殿下,不愧是先帝的血脈,非但不懼,反倒鎮定自然,若是為他所驅使,那也是理所當然!
一番會談下來,眾主君是徹底死了心,這位絕對是先帝之子,絕對絕對的了!
當年先帝雖駕崩,但玉璽卻消失無蹤,這也是為何竇賊會扶持一個冒牌貨的原因,一日不得玉璽,他便一日不得安穩,可惜尋了這麼多年一無所獲,卻不曾想,玉璽被當初那位娘娘帶了出來!
主君們雖然各有心思,卻也是在先帝後繼無人的情況下,現在人家名正言順,還有玉璽,誰敢造次?誰敢質疑?
紛紛誇讚娘娘智勇雙全,又可惜先帝英年早逝。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殿下生得可真好,年歲也不大,不知道可有婚配?邢冀應該不敢隨便給殿下定了親事吧?
邑陽牧便拱手嗬嗬笑:“不知道殿下迄今為止可有婚配,臣有一小女,生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又精通琴棋書畫,願伴殿下左右,為殿下倒茶添衣。”
臥槽!
這是其他主君們內心深處的聲音,老小子動作還挺快!這就想當殿下老丈人了!問過他們了嗎!
一時間,主君們紛紛開口,這個說自己有個長得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兒,那個說自己的侄女不僅長得漂亮有才華,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甚至還有睜眼說瞎話的,說自家女郎對殿下仰慕已久……邢冀在邊上聽得簡直想罵娘,這群老不死的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殿下身份剛暴露不到幾天,他們家的女郎是如何對殿下仰慕已久的?
以這個理由想做殿下老丈人的瀘州牧,對此振振有詞:“小女自幼便崇拜先帝,常常為先帝所不幸而哭泣,無數次向佛祖請願,求先帝能得一血脈於人間,如今殿下出世,如何不是仰慕已久?”
邢冀:……
真他娘的不要臉,以前沒看出來這些人都這麼不要臉啊!
玲瓏笑眯眯地聽諸位主君給他扯紅線,最後才拱手道:“多謝諸位好意,隻是我已與濰州牧之女定下白首之約,諸位的好意,我隻能心領了。”
邢冀一聽,心裡那叫一個爽快,得意地一挺胸膛!
眾人齊刷刷看過來,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他們就說,怪不得邢冀這老小子會如此“忠君愛國”,合著是早就拿了好處啊!如今他是殿下的第一支持者,又是殿下未來的嶽父,為了殿下勞心勞力,待到殿下回歸帝位,那誰的從龍之功最大,還需要說嗎?
邢冀太心機了!
眾人憤怒不已,邢冀愈發得意,隻差沒叉腰狂笑,原本他還有幾分遺憾,可是看著這些掐了這麼多年的老家夥們一個個氣得變形的臉,他就覺得真的是太爽了!爽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爽的還想繼續炫耀一波!
邢萱被請來時,便發覺大廳內眾人都盯著自己看,她也不知道父親讓自己過來是要做什麼,隻是略有些緊張,但禮數周全,優雅柔和,看得那些個想挑毛病的主君們心裡也是服氣,雖然都罵邢冀,但不得不承認人家這個女郎養得是真好,無論容貌氣度,都是一等一,其他人可比不過,他們將自家女郎誇上天去,也要稍遜一籌。
再看殿下對邢萱的態度,那更是沒希望了,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兒,彆想其他的了,殿下的老丈人是那麼好做的嗎?
先帝血脈重現人間,世人皆知,連帶著京城的竇相也不例外,竇相暴跳如雷,接連摔了不知多少珍貴茶盞瓷器,當初他好不容易在華安帝舊部中安插人手,原本半路上便能將那女人擊殺,一屍兩命,誰知道那女人居然活了下來!他暗中追查這麼多年都沒消息,原以為對方肯定是死透了,不曾想是邢冀在其中插了一手!
這邢冀為何要與他作對!?
既然先帝真正的血脈出現了,那麼竇相先前的圖謀自然落空,現在擺在竇相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是承認玲瓏的身份,撥亂反正,將皇位還回去;二,是如法炮製,再弄個皇帝出來,指責玲瓏是冒牌貨,光明正大出兵攻打濰州——竇相自然是想要選第二條,但問題來了,以他手頭現在的兵力,跟那些州郡相比,那無疑是以卵擊石!
怕不是不僅打不過人家,還要被人家摁在地上摩擦,甚至連自己的榮華富貴都保不住!
邢冀那邊的聯軍迅速出了檄文,以清君側誅佞臣的名義,從濰州開始向京城攻打來。竇相天天擱心裡罵娘,那群老東西,平時掐的要死要活,打得什麼主意誰不知道,還不是覬覦這江山?現在都裝什麼好人呢?尤其是那邢冀!竇相敢打包票,對方幫助先帝血脈奪回江山後,絕對會做跟自己一樣的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不想這樣?
誰不想當皇帝?
然而聯軍勢如破竹,那些老不死的也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藥,居然真就一心一意幫助玲瓏,難不成那位所謂的先帝血脈,真的有什麼魔力?
竇相自然是不肯承認的,奈何他想活命,最終,眼看不敵,他便親自脫下頂上烏紗,背了荊條負荊請罪,以此投名狀,修書一封送與玲瓏,並大開城門,迎聯軍入城。
他不信能跟自己周旋這麼多年的邢冀會真心把皇位拱手讓人,即便自己暫時退卻,他也不會輸!
竇家在朝中盤根錯節,竇相自己更是門生無數,他堅信即便先帝血脈登基,也要忌憚自己幾分,隻是暫時明哲保身,他日養精蓄銳,定能卷土重來!
這是個美好的想法,如果對方也能正常想的話。
可玲瓏是那種會正常想的人嗎?
當然不是。
他進城的第一件事,是先跟竇相聊聊天,在竇相口中,那一切都是冒牌皇帝的錯,是對方蒙蔽了自己,自己其實也是一番真心,隻是奈何錯付,若是早知對方是假的,那便早就投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