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試練塔九十九層。
林毓秀看著前方清雋俊美麵色沉默的少年姬晏, 握著劍的手陡然收緊，是他！怎麼會是他！？
出現的是最意想不到的人，亦是她最熟悉的人。
非是青年的姬晏, 亦非是孩童姬晏，而是與林毓秀朝夕相處陪伴著彼此度過了無數春秋的少年姬晏，是停留在林毓秀記憶裡最熟悉的那個少年。
有多久未曾見過他了？
林毓秀腦海裡不由地恍惚想到，這樣子的他，讓她既覺得熟悉又有些陌生，但……很是懷念。
或者說是, 思念。
“這個人是誰？”從林毓秀腦袋上跳下，蹲到她肩膀上的狸花貓問道，他目光帶著探尋的望著前方持劍少年。
“……一個認識的人。”
最終，林毓秀選擇了這個說法。
“你不會手下留情吧？”狸花貓問道, 隨即又道：“是我多問了。”
一個對自己都能夠下狠手沒有絲毫動搖手軟，當場表演我殺我自己的狠人, 又怎麼會對一個認識的人手下留情呢？她連自己都不放過, 更何況他人。
林毓秀聽見它的話, 笑了下, 手下留情？若當真是姬晏, 該被問這句話的人, 應該是他才對。
在他麵前，我可沒有手下留情的餘地。
“老實說。”林毓秀開口說道, 蹲在它肩膀上的狸花貓歪著腦袋, 棕色滾圓的貓眼看著她, “在看見是他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那一瞬間, 就那麼一瞬間，我心裡閃過一絲驚慌，產生了一點自我懷疑，對手是他的話，我能戰勝他嗎？”
“該說不愧是最後一關，出題就是難，其實這試練塔會讀心吧。”林毓秀笑道。
狸花貓聽後想了想，要這麼說也沒錯。
“這一關的試煉武鬥，是選擇你心裡認為最強的人來作為對手。”狸花貓說道。
所以我心裡認為最強的人是姬晏嗎？林毓秀心想道，要這麼說也沒錯，他的確是她所認識的人中最強的那一個，畢竟那可是……名動九洲響徹寰宇留名修界史的劍道無雙青蓮聖人。
但，不一樣的。
“他在心裡最強，從很早以前開始，他還很弱的時候，我便覺得他未來便成長為一個很厲害的人，最厲害的人。”林毓秀說道，她目光望著前方持劍少年姬晏，眼底的神色溫情而懷念，“而他不負希望，正如我所想那般，成為了最強。”
與實力無關，我隻是信任這個人。
在我心裡，他是人間雛鳳，終有一日會飛上九天，成鳳凰至尊。
狸花貓目光靜靜看著她，思索著她話中的意思。
“所以與他為敵，選擇他作為我的對手，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裡很是懷疑，我當真能戰勝他嗎？”林毓秀說道，“但是很快的，我便掐滅了這個想法，如果是他本人站在我麵前的話，興許我很難戰勝他。但這隻是一個虛妄幻象，隻是以我腦海裡的認知和思念為憑依而幻化出來的虛幻的……人。”
“我一定會戰勝他，打敗他！”林毓秀抬起手中劍，指向前方少年姬晏，“因為……”
“我的認知是淺薄的，他遠比我想象的更為厲害，也許我無法擊敗真正的他，卻可以戰勝我記憶裡的那個他！”
“因為，記憶是無法與真實的人相比。”
“記憶，隻是一段停留在過去的記憶，而人是不斷朝前走的。”
林毓秀對著前方姬晏微笑，鋒寒的劍刃指向他，“雖然是隻是個虛妄幻象，但是贏了你的話，下次也可以當做談資與本人炫耀吧！”
話落，林毓秀的身形便動了，她渾身緊繃成一條直線，迅速的離地朝前衝去，“鏗！”
一聲尖銳劍鳴，隨即便是一陣兵刃交接相撞的聲音。
林毓秀與少年姬晏激烈纏鬥在一起。
兩人並且交接，撞擊，攻擊，抵擋。
又迅速的分開，拉開距離，而在下一秒，又同時動了衝向對方，劍刃揮出，激烈交戰。
劍氣餘波衝擊著整個試練塔內，牆壁，地麵，石柱，不斷浮現斑駁裂紋。
青白兩道劍光，不斷閃現，交戰，分開，又交戰。
……
……
蹲在林毓秀肩膀上的狸花貓，目光看著激烈交戰的林毓秀和姬晏二人，它發現了怪異之處，無論是林毓秀還是姬晏，他們的劍法同出一源，他們使用的是相同的劍法。
且，他們很熟悉彼此。
熟悉彼此的實力，彼此的劍招路數，甚至熟悉彼此的一些小習慣，所以總是能夠精準的預判對方出招，且及時做出防禦。
隻看著一眼，狸花貓便知這是一場苦戰。
一個你很熟悉，也很熟悉你的對手，這大約是最難纏亦是最難對付的對手。
狸花貓一邊觀戰，腦海裡卻已經是走了神，它在猜測這個少年是何來曆，他與林毓秀是何關係。
林毓秀與少年姬晏激戰不斷，她麵無表情，眼神淩厲而充滿了鋒銳，整個人便如同是一柄出鞘鋒利的渴望一戰的利劍，充滿這激昂戰意與鋒銳進攻。
少年情誼，青梅竹馬，無數個春秋的相伴，隔著遙遠時空的思念……悉數灌注在她的劍刃上，化為源源不斷的劍氣與戰意，伴隨一招招劍刺，傾瀉而出！
最終，是為這酣暢淋漓的一戰。
“瘋了，當真是瘋了！”
蹲在林毓秀肩膀上的狸花貓看著她異常冷靜，冷靜到冷冽的臉龐，她眸子裡都是冰冷的清明，就像是一個清醒的瘋子，手裡的劍卻是瘋狂的廝殺，是的，廝殺。
與其說這是戰鬥，倒不如說是廝殺。
就像是一個冷靜的瘋子，與另一個人在廝殺，舍生忘死的相互廝殺。
在前一層時，林毓秀那我殺我自己的瘋狂勁，便已經將狸花貓塔靈驚的不輕，現如今再看，先前那瘋狂算什麼，現在才是真的瘋……
真正的瘋狂，是冷靜智慧者的瘋狂。
狸花貓突然明悟了這句話。
看到這裡，雖未結束，但它已經確定了最終的結果。
虛妄的幻象不能戰勝一個理智的瘋狂殺戮者。
亦或是……她方才所說的的虛妄幻象無法戰勝真實的人，記憶無法打敗真人？狸花貓眼裡閃過一道思索與迷惑，作為一隻“貓”，這過於複雜的人類情感太過為難它了。
試練塔，是林毓秀一個人的戰場。
是她一個人的殺戮地，劍意、劍心，吾意、吾心，吾思、吾想，儘數灌注於此劍身。
斬！
殺！
刺！
破！
……
……
試練塔外。
石碑上，隻剩下三個正在試煉考核的弟子。
第一，葉渺渺，九十九層，一百四十七。
第二，白靈雲，九十九層，一百三十六。
第三，林毓秀，九十九層，一百九十六。
距離他們三人進入試練塔最後一層已有一陣子，但尚未有一個人通過最後一關。
站在試練塔外的等待著最終試煉考核結果的眾天玄宗弟子們，等得也有些急躁了，“怎麼還未結束？這麼慢的嗎？”
“你當是吃飯喝水啊，哪能快。這試練塔最後一層的考核試煉，勢必是極為艱難的，多花費些時間最正常不過，哪能輕輕鬆鬆讓你通過？要是如此簡單，也不至於數百年了還未有人全通試煉塔。”另有人說道。
“今年算是不錯的了，有三個人同時進入九十九層試練塔，以往都不見得有人能進去，今年一下進了三，等等吧，遲早會出來的。”
……
……
就在眾人這般竊竊低語的時候，忽地見前方試練塔前一道白光閃過。
“出來了！”
頓時有人激動叫道了，“有人出來了！”
眾人聞聲紛紛抬頭看去，“是誰？誰先出來了！？”
試練塔前的白光消失，隻見一人出現在塔外，雪衣黑發冷漠俊美青年，赫然是白靈雲。
“是白靈雲！他先出來了！”有人叫道。
站在人群中的何建南臉色頓時一喜，神色激動，瞬間便亢奮了起來，一掃先前的沉默消沉，轉頭對著身後薑雨辰、周書語、楓林晚三人激動得意說道：“看見沒有！是白靈雲，是白靈雲贏了！”
“他贏了！”何建南看上去比白靈雲本人還激動亢奮，“我就說，葉渺渺、林毓秀這兩介女流怎麼比得上白靈雲，遠不及他！女修到底還是差了些，論戰力男修屬強，女修偏弱！”
他仿佛逮住了機會一般，一個勁的說道，“你們還不信，看吧，看吧！白靈雲贏了，他先出來了。葉渺渺和林毓秀，能不能通過九十九層試煉還不一定。”
楓林晚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平靜的看著他。
周書語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薑雨辰：“噗。”
他有點忍不住笑了。
何建南聽見他的笑聲，冷靜了一些，目光看著他，皺眉問道：“你在笑什麼？”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他質問道，“現在的情況，還需多言嗎？”
“那個……”薑雨辰忍住笑，說道：“抱歉啊，一般時候我不笑除非是忍不住。”
“你！”何建南因為他這句話麵色不悅，目光瞪著他便要張口，薑雨辰指了指他的身後，說道：“你先彆急著說話，你看看你身後……”
何建南皺了皺眉，原本要說些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他轉過身看去，頓時呆了一下，隻見一襲雪衣俊美冷漠的白靈雲站在他身後，目光冰冷的注視著他。
乍一下看見他，何建南心下驚了一下，但他很快的反應過來，滿臉笑容的走上前去，恭賀他道：“恭喜白少主勝出奪魁，不愧是白少主，非常人能比……”
他越說，白靈雲目光越冰冷。
說到最後，何建南大約也察覺到不對，心下遲疑，白少主怎麼這副表情？他不是在誇他嗎？
最終，白靈雲目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走到一旁角落，挑了個人少的地方站住，目光盯著試練塔前石碑。
徒留下何建南一人站在那裡，他滿臉茫然神色，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哪裡惹到這位白少主了。
最終還是他身前站著的那位天玄宗弟子好心提醒他道，“雖然白師弟出來了試練塔，但是他的積分沒變。”
“喏，你自己看吧。”他手指了指前麵石碑上，依舊是在第二位不動沒變位置的白靈雲名字，說道。
“……”
何建南聞言猛地驚醒，他連忙目光看向前方石碑，視線落在排在第二的白靈雲三字上，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他意識到了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他錯以為白靈雲通過了九十九層試練塔考核，還當著他的麵恭賀他，不止……在此之前，他還對著薑雨辰、周書語、楓林晚三人一番得意大讚特讚白靈雲，並以此來奚落葉渺渺和林毓秀……
這些話，白靈雲他還都聽見了！
何建南的臉色瞬間蒼白難看，這回是真難看，比被人揍了十八拳還難看。
白靈雲……他沒有贏，恰恰相反，他輸了。在他輸了的情況下，他還說這些話，落在他耳裡，原本誇讚的話成了嘲諷，甚至是羞辱。何建南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他怕是……怕是把人給得罪死了，他這是徹底將白靈雲給得罪了啊！
想到家裡最近正在努力的想要討好白靈雲，想到父親和家中族老謀劃打算的事情，何建南的臉色愈發慘無人色，唇色發白，若是被父親知道……何建南頓時渾身打了個寒顫，絕不能被他知道！
絕不能讓白靈雲對他心生厭惡以此遷怒家裡，何建南猛地抬起頭目光盯著前方試練塔前的石碑，他不敢看白靈雲此時的臉色，亦不敢上前去和他套近乎，他隻希望白靈雲能忘記他，忘記他方才所說的話。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石碑上排名第一的葉渺渺和第三的林毓秀，現在，隻能希望她們二人也失敗，隻要她們二人闖關失敗，敗退於試練塔九十九層，那麼白靈雲的顏麵方才能保住。
隻要葉渺渺和林毓秀二人也闖關試煉失敗，那事情便還有回轉的原地，他就沒有將白靈雲得罪死！想到這裡，何建南的眼底陡然爆發出一陣希望的光芒！
隻要葉渺渺和林毓秀也輸了……
隻要她們輸了！
何建南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試練塔前石碑，盯著葉渺渺和林毓秀二人的名字，心裡拚命的祈禱她們輸，輸，輸！
“哼！”
坐在後頭長桌後的薑雨辰，目光看著前方站在人群中的何建南，哼出聲。
“你在看什麼？”
站在他身旁的周書語聽見他的哼聲，轉頭目光看向他，好奇問道。
“我在看建南兄。”薑雨辰說道，“有些人怕是在心裡詛咒林師姐和葉師姐，希望她們輸呢！”
周書語聽後眨了眨眼睛，說道：“不會吧，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
薑雨辰聽後頓時哈哈笑道，止住笑聲，他拍大腿道：“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
前方站在人群中，聽著身後薑雨辰和周書語對話的何建南頓時咬牙，你們兩個！
他心下有氣卻不敢發，隻得硬生生忍著，想著以後，以後等我！
“白師弟已經出來了。”人群中圍觀試練塔的天玄宗弟子們，竊竊私語道：“現在隻剩下葉師妹和林師妹，就不知道她們二人能否通過最後一層試煉。”
“連白師弟都失敗了，看來最後一層試煉當真恐怖困難如斯，唉！當真讓人提心吊膽的，也不知葉師妹和林師妹那邊情況如何……”
一時間，眾人陷入一片唉聲歎氣。
白靈雲的闖關失敗，給了他們沉重一擊，原本他們還是很興致勃勃信心滿滿等著最後結果的，想著三個總能贏一個的吧？搞不好，三個都能贏，畢竟看著這三位就能很厲害很能打的樣子，九十八層都闖過去了，更何況九十九層！
這時候大家的信心還是很足的。
結果白靈雲敗退九十九層，眾人頓時驚愕，既驚愕，又無比清晰認識到最後一層試煉的艱難恐怖，數百年未有人能夠全通試練塔是有原因的，真的有原因的。
試煉，沒有他們想的那般簡單。
另一邊，白靈雲麵色平靜冷漠的站在人群一角，聽著耳畔的這些話語，神色不為所動，似是絲毫不為外物言語動搖。他隻目光盯著前方試練塔前的石碑，視線落在了第一的葉渺渺上，他亦想知道，葉渺渺能否通過九十九層的試煉。
他敗了，那麼她呢？
就在人群中氣氛陷入消沉的時候，忽地有人語氣輕鬆調侃道：“其實事情也沒有想得那麼糟糕吧？你們看林師妹。”
這人伸手指了指石碑上排名第三的林毓秀，眾人隨著他的話，目光看去。包括白靈雲，白靈雲聞言像是才注意到有林毓秀這個人一般，目光看向他下麵的林毓秀，然後愕然了。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幾遍，才確定自己沒看錯，林毓秀名字後麵，九十九層後麵的積分是……一百九十六！？
一百九十六！？
白靈雲驚了！
怎麼有人能考出這麼高的分？
一百九十六分的話，便意味著……
白靈雲在心下迅速的換算了下，不僅驚了，更是直接呆了。
這，這人怎麼回事？？？？
另一邊，人群中的那人繼續說道：“你們都忘了，林師妹她不但武鬥厲害，她文試更厲害啊！”
“旁的人隻有一次機會，但是林毓秀她有兩次啊！”那人振振有詞道，“林毓秀她比旁人多一次考試機會，她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武鬥輸了，還可以文試啊！”
“往好的想，說不定林師妹她可以通過文試順利通關呢！”
此言振聾發聵，一出就驚呆了滿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