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捉蟲)(1 / 2)

==第三十一章長夜==

夜露深重。

陸宴壓著她的身子,盯著她的眼睛一動不動,端的是她不語便不罷休的架勢。

見沈甄一直不吭聲。男人落在她腰間的手,便從冷冷的鉗製,變成了緩緩的摩挲......輕輕重重,既像是愛撫,又像是逼迫。

委屈嗎?

跟了他,其實她不該委屈的。若沒有他,即便那日逃出了長安城,她也隻能帶著泓兒四處奔波,想求偏安一隅,都是癡人說夢。

她既受了他的恩惠,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點道理,她應該懂。

可道理歸道理,真要她說出“不委屈”這三個字,卻也很難。

畢竟她活了十六載,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做了彆人的外室......

沈甄努力地張了張嘴,竟是一個音都發不出。

見她如此,陸宴的心不禁一沉再沉。

三個字,當真就這麼難以啟齒嗎?

真好,極好。

堂堂鎮國公府的世子爺,長安城裡天之驕子,從小到大,受的都是旁人爭先恐後的巴結,何曾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過?

看著她眸光裡難以抑製的水色,陸宴那雙幽暗深邃的眼裡,驟然湧入了一絲憤怒,和一絲他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慌亂。

他喉結微動,翻身從她身上下來,啞著嗓子道:“歇了吧。”

從此以後,她不想說,他亦是不想再問。

沈甄看著他的背影,也知自己方才惹了他不悅,思忖片刻後,便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腰,道:

“承蒙大人恩惠,沈甄沒齒難忘。”

她的聲音絲毫未改,可說出口的話,卻讓他四肢百骸都跟著發麻。

果然,隻有恩嗎?

******

夜色已沉,沈甄的呼吸漸漸轉勻。

陸宴側頭看她,又看了看她放於床側的香囊,終是長歎一口氣,闔上眼睛,緩緩入夢......

時間一晃回到了十月初九的那天。

那是沈家該還債的前一個晚上。

那日,京兆府有個棘手的案子。暮鼓響起時,陸宴正低頭寫著呈文。

這時,外麵幾個正要散值回家的皂隸大步跑了進來,“陸大人,昭興坊那邊起火了。”

另一個人道:“金氏錢引鋪的掌櫃方才來擊鼓,說沈家三姑娘欠債不還,畏罪潛逃,現已出城了。”

陸宴挑眉,沈家三姑娘?又是她?

陸宴撂下筆道:“叫金氏的人進來。”

那金氏錢引鋪的掌櫃一進來,便拿出了手裡的證據,道:“大人,沈家欠的可是整整八千貫,她人若是跑了,在下把命搭上都是不夠賠的。”

見陸宴不語,掌櫃的趕忙又道:“除此之外,在下還有另一樁事欲告!沈家三姑娘出城,用的乃是篡改的戶籍,和假冒的文書!此事,衙門不會置之不理吧?”

“大人,這怎麼辦?”楊宗低聲道。

陸宴轉了轉手中的狼毫,長歎一口氣,“叫上司兵參軍,出城。”篡改戶籍,假冒文書,這可不是小事。

陸宴帶了一批人馬手執火把尋人,南北各一方,最終,於子時三刻,抓獲了不慎墜馬的沈甄和沈泓。

人贓並獲,並無任何抵賴的機會。

陸宴翻身下馬,走到沈甄身側,用極冷的聲音道:“通關令文,誰給你的?”

沈甄低著頭,咬緊下唇,一言不發。

她的鬢發已亂,殘留著點點血跡,小臉煞白,勝過他手上的銀燈。

“回本官的話。”陸宴道。

沈甄的指尖均在顫抖,嬌生慣養的三姑娘,一沒被人審問過,二沒有當過逃犯。

隻是事關長姐,她什麼都不敢說。

陸宴但笑不語,也不再同她廢話,隻回首對楊宗道:“將她帶走。”

陸宴將她帶回京兆府獄之時,已是二更天。

他將沈甄、沈泓和受賄的城門士兵關押在不同的牢房,然後道:“分開審。”

就在這時,沈甄突然起身道:“大人,他才五歲,他什麼都不知道。”

陸宴行至她身邊,步步緊逼,皺眉道:“把文書和戶籍拿出來。”

沈甄抬手壓了壓胸口,淚水就在眼窩裡噙著,她想開口求他放過自己,卻也知道,求人是沒用的。

鎮國公府與沈家並無交集,即便有交集,他一個朝廷命官,也不會徇私。

陸宴見她久久未語,又道:“你不自己交出來,本官便隻能搜身了。”

像沈甄這樣深居閨閣的女子,怎能扛得住陸宴脅迫的語氣,拷打的目光......

半晌過後,她終究還是將手裡的文書遞到他手中,“大人,今日的一切皆是我一人所為,假冒文書是,篡改戶籍是,自私縱火亦是,我都認。”說完這句話,那雙波光瀲灩的雙眸,便刷地一下,湧出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子。

陸宴看了看手裡的令文,確認無誤後,抬眸輕斥:“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嗎?你一人?你一人是如何拿到戶部專戶的紙?”

這樣的問題,沈甄並答不上來。

陸宴看了她一眼,冷嗤道:“京兆府向來秉公執法,該你認的你認,不該你認的,亦是輪不到你認。”

沈甄雙拳握緊,顫聲道:“真的是我一人所為。”

陸宴出了牢房,上鎖時,對她道:“本官勸沈姑娘明日升堂時實話實說,免得還得落個包庇的罪名。”

就在這時,楊宗從不遠處走來,對陸宴道:“主子,今兒還回府嗎?”

陸宴用中指揉了揉眉心,“明早還得升堂,不折騰了。”

翌日。

陸宴這一夜又是伏案而過的,天將明時,他起了身子,左右活動了下肩胛。

一想到今日公務之繁冗,不禁用手壓了壓太陽穴。

他瞧了一眼外麵刺眼的陽光,道:“那守城的兵認罪了嗎?是誰買通的他?”

楊宗搖了搖頭,“是個能忍的,四十個重板子下去,沒說。”

假冒文書,賄賂官員,沒有一個罪名是輕的,陸宴沉聲道:“提審沈甄。”

陸宴念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不好公開審理,便親自去了京兆府獄。

才十六歲的名門貴女,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見到兩個拿著板子的衙隸,和一個長杌子的時候,整個人腿都軟了。

陸宴反複忖度,道:“沈姑娘,笞刑不是鬨著玩的,這文書是誰給你的,本官勸你如實招來。”

沈甄似沒聽見一般,一步步地走過去,自己趴到杌子上,紅著眼,小聲道:“大人便是問我一萬次,我的回答也隻有一個。”

京兆府同縣衙和刑部相比,權利更大,且不受逐級上訴的約束,所以,隻要證據確鑿,便可以當堂審判,死刑亦可。

陸宴的手指若有若地輕擊著桌案。

給一個姑娘家用刑,且他大抵是不忍的,陸宴難得在行刑前勸了一句,“你受不住的。”

沈甄未應聲,隻用小手攥住了一張帕子。

她有些害怕,下唇都在抖。

這幾項罪名隻要判下來,她是怎麼都活不成了。

若能保住長姐,這頓板子也不算白挨。

陸宴看著她,衡量再三,同一旁的衙隸道:“三個。”像沈甄這樣的身板,三個板子下去,她應是什麼都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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