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楚楚是被一陣壓抑的夢囈呻/吟吵醒的。
她伸手打開床頭的觸控小燈, 循著聲音看去。
躺在地鋪上的顧煜整個身體似乎非常僵硬,直挺挺的仰麵躺著,搭在被子外的雙手握的死緊, 手背上暴起數道青筋。
他眉頭緊鎖,額角鼻尖都滲出細密的汗珠, 齒縫裡時不時泄出幾聲聽上去十分痛苦的呻.吟。
一看就是夢魘了。
阮楚楚下意識伸出手, 想將人喚醒。可手指還沒碰到顧煜的肩膀, 卻突然聽到了他無意識的淩亂求饒聲。
“不,彆打了……我錯了, 錯了……嗚……”
阮楚楚一頓,立刻聯想到許冬梅說過的葛峰的那些殘忍行徑, 眼前不由浮現出幼小的顧煜抱著瑟瑟發抖的自己縮在牆角的畫麵, 心中頓時升起不忍。
是因為她找到許冬梅那裡去, 才勾起了他那些痛苦的回憶嗎?
而顧煜似乎已經在噩夢中越陷越深。
一粒汗珠因為他頭部不自覺地輕晃而從額頭滑落, 途徑緊閉的眼睛, 最後滾進鬢間消失不見, 隻在眼角流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像一道沒來得及擦儘的淚痕。
阮楚楚手肘撐在床沿, 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方探了探。
突然, 她想起了作者寫過的一個小細節,後期顧煜得了很嚴重的睡眠障礙,每天靠著聽勃拉姆斯的搖籃曲才能稍稍睡上小幾個鐘頭。
手腕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 阮楚楚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那支藥膏,湊近顧煜輕輕哼唱出聲。
“快安睡,小寶貝, 夜幕已低垂,床頭布滿,陪伴你入睡……”
阮楚楚並不擅長唱歌,但聲音卻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夜裡裹上了一層溫柔的意味。
唱著唱著,阮楚楚覺得自己衝著顧煜唱“小寶貝”實在是令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反正歌詞也記不全,她乾脆自個兒把詞兒改了亂唱起來。
“小混蛋,快睡吧,媽媽我也打瞌睡,你看你討人厭,我還唱歌哄你睡……”
因為她隻是含糊地輕聲哼唱,配上朗朗上口的旋律竟然也不顯得突兀。
終於,在她不著調的歌詞裡,顧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平複下來。
青筋暴起的手慢慢鬆開,自然地擺在身側,隻有滿額沒有乾透的汗,透露出他不久前做過一場可怖的噩夢。
見顧煜呼吸平緩,顯然已經從噩夢中脫離。阮楚楚關了燈,重新躺下。
許是覺得自己改編的詞挺有趣,她躺在床上嘴裡還嘀嘀咕咕地哼著,又把自個兒給逗樂了。
慢慢的,阮楚楚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沒多久便再次進入了沉睡。
夜風從半開透氣的窗戶裡鑽進來,帶起一角窗簾,後半夜皎潔的月光灑在地板上,顯得靜謐非常。
一直規規矩矩仰麵躺在地上,仿佛深眠的男人突然輕輕翻了一個身,好看的眼睛無聲睜開,靜靜地看著床上那個枕著自己手臂酣睡的年輕女人。
這一刻,他像一個不諳世事的稚童,目光澄澈又茫然,仿佛透過阮楚楚看到了斑駁歲月裡的另一個人。
遠處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狗吠,顧煜定定地看了阮楚楚一眼,就著麵朝她的方向,重新閉上了眼睛。
一夜再無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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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阮楚楚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坐起來,整個人還有些懵。
昨晚顧煜睡的那床鋪蓋已經被收走,衛浴間裡隱隱傳來下水聲。
不多時,男人從裡麵推門走了出來。
阮楚楚見他精神抖擻,榮光煥發,甚至連一點胡渣都沒有,心內不由有些忿忿。
想她昨晚半夜被吵醒,又學雷鋒爬起來給他唱了許久的搖籃曲,結果倒害的她自個兒後半夜沒睡安穩,翻來覆去做了一宿的夢。
夢裡就隻有她和顧煜兩個人,顧變態躺在一張雪白柔軟的大床上,逼她一刻不歇地唱《搖籃曲》,整整唱了一晚上!
而始作俑者卻半分不知情,還矜貴地衝她點點頭,“早上好。”
“好……”個屁嘞。
阮楚楚剛一張口,胃裡突然湧起一陣難受。她捂住嘴,飛快掀開被子跳下床,衝進衛生間。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落地有聲,看的顧煜的心都不自主地懸了下。
很快,半掩的門後傳出阮楚楚的乾嘔聲。
阮楚楚雙手撐在盥洗盆兩側,吐了一點酸水出來,胃中翻湧才漸漸壓下去。她疲憊地用手接了點水漱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顧煜走到門邊,阮楚楚正好轉身。
她眼睫上還掛著細碎的淚珠子,一雙眼睛跟兔子似的泛著紅,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麻煩讓讓。”阮楚楚有氣無力地衝他揮揮手。
顧煜側身,讓出一條通道。
阮楚楚垂眉耷眼地往外走,腳下忽然一滑,身形踉蹌似乎要摔倒,還好被顧煜眼明手快地扶住。
原來她剛才下床跑的急,又沒來得及穿鞋,漱口時不小心潑濕了地麵,往外走時赤腳剛好踩在一小灘水漬上,差點滑倒。
阮楚楚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踩在地麵上兩隻白皙的小腳腳趾頭無意識地蜷了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