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長卿原想安慰她的,隻是又覺得上來就安慰有點敷衍,便問道:“你哪兒不舒服?能跟我說說嗎?”
無雙公主輕輕點頭,“我脖子上有汗,後背也出汗了,衣服黏在身上,渾身上下都難過。”
她一邊說著,一邊偏過頭給他看衣服領子,“都潮了。”
公主的脖子雪白雪白的,不過在深藍色領子的映襯下,顯得有點粉。
章長卿又去摸了摸她額頭,還是涼的,“你得忍忍,已經挺涼的了,前頭你不是還病了半個月,若是這次再病了,就沒那麼好過了。”
無雙公主莫名的就覺得委屈。
她以前也是能忍著惡心,一碗碗的把安神湯當成水喝的人,可現在怎麼就覺得委屈了呢?
“可我還是難受。”無雙公主小聲道。
章長卿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拍著,“不過一盅茶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就好了。”
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無雙公主笑道:“你這是哄小孩子呢,若是一會兒我難受該怎麼辦?”
章長卿正色道:“那就該去請太醫了。”
無雙公主笑了出聲,隻是看見那宮女提著東西進來,便又不說話了。
章長卿背過頭去,宮女上來給公主扭帕子打算擦汗,不過公主沒叫她上手,道:“你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
等那宮女出去,無雙公主又笑盈盈地看著章長卿,“你知道的,我會給自己洗臉。”
章長卿點頭,“嗯,可以去伺候我娘了。”
無雙公主耳朵一熱,又躺了下去,章長卿看了看,水果已經切成小塊了,他拿金叉子叉了蘋果芒果等物,喂給公主吃。
今兒一晚上,公主跟他沿著東苑走了兩個來回,出了許多汗,是該要補充些糖分跟電解質的。
公主不是沒躺著吃過東西,不過沒有哪一次叫人這樣心驚膽戰的。
“龍眼不能吃,你怕是還有燥熱,等過去這勁兒再說。”
無雙公主嗯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的躁動,一口咬住了叉子。
章長卿稍稍用力,沒□□,他疑惑地看著公主,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公主眼神裡有躍躍欲試,有羞澀,有躲閃,還有幾絲情義。
可宮女就在外間守著,章長卿還能聽見周圍幾個毫不掩飾的腳步聲,他歎了口氣,看著那叉子,“我還以為這是金的,原來是銅鎏金嗎?”
無雙公主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膽大,她心中很是害羞,急忙掩飾道:“哪兒有什麼純金的東西?金子那樣軟,就連所謂的金釵,都有個銅芯兒在裡頭,不然可撐不住頭發。”
她一邊說,一邊拉著毯子上來,隻露出個頭,道:“我想歇一歇,你去外頭守著。”
“這屋子一排就三間,外頭就是穿堂風了,又隻有一個宮女,你忍心叫我吹著冷風跟一個宮女相顧無言?”
無雙公主這下一點都不尷尬了,她雙手拉著毯子,連下巴都擋住了,小聲道:“萬一我一會兒睡著了,打鼾又磨牙怎麼辦?”
章長卿想了想,久到叫無雙公主有點忐忑。
“不怕,就當是提前適應了。”章長卿歎道:“總要習慣的。”
“呸!”無雙公主把毯子往上一拉,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你不許吵我,我就歇一小會兒,我還要起來看煙花的。”
外頭,孫若依跟錢麗娘兩個碰麵了,兩人一見麵先同時心虛的轉了身,忽然又都轉了回來,同時一笑,“這兒清淨,風景也不錯。”
行了,原本心中就有了猜測,現在猜測變成了肯定,她跟自己打的一樣的主意。
孫若依上前挽住了錢麗娘的胳膊,兩個姑娘親親熱熱的,錢麗娘笑道:“外頭還真有點冷呢,咱們兩個挽在一起,算不算是相互取暖呢?”
孫若依點頭笑著,道:“你若是冷,前頭有個屋子,不如進去暖暖身子?”
錢麗娘自然是不會答應的,那屋子裡頭有武寧侯還有公主,她今兒晚上已經被公主說過一次了,再來第二次?
那她的臉皮就要被踩在地上了。
“還是彆了,我這會兒有點困,萬一睡著了怎麼辦?我還等著看煙花呢。”
孫若依點頭,“的確……你這樣的——”她一頓,又笑了起來,“要麼咱們一起歇一歇,我也好叫你。”
錢麗娘早已學會了忍受這種閒言碎語,她麵上笑容不改,“不敢麻煩你,我就在這兒轉一轉,一會兒就回去了。我跟著我姑媽一起來的。”
姑媽兩個字重讀了,明顯是諷刺她,孫若依麵色一變,“那咱們一起轉轉?”
錢麗娘心裡發了狠,稍稍用力夾住了她的胳膊,“好!”咱們轉轉。
屋裡的章長卿,就這麼聽著外頭兩處腳步並成了一處,繞著這一排三間小屋子開始繞圈了。
這又是鬨哪樣?
在東苑的最北邊,澤淩公主晃晃悠悠走到了沒人的地方。
她跟無雙公主喝得一樣的酒,卻不僅僅隻喝了五杯,她喝了整整三壺。
這原本就是個會叫她喝醉的酒量,醉酒放大了她的感官,也叫她變得非常的敏感。
從人群走來,她能看到一道又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又或者嘲諷的目光,還有想跟她再續前緣的,還有明顯想跟她發生點什麼的目光。
澤淩公主的內心最深處湧出無以輪比的寂寞和心酸,她想一個人待著。
原本她的日子不是這樣的……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她下意識朝著宮裡最偏僻的地方走去。
還有什麼地方比佛堂更偏僻?
宮裡的佛堂都是給那些太妃,又或者死了兒女的嬪妃用的。
埋葬了她們的一生。
尤其是在喜慶的時候,沒有人會過來。
守門的小太監看見她,想上來扶她,隻是被澤淩公主一聲嗬斥,她現在不想讓任何人進她的身。
她身體裡湧出的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熟悉到讓她厭惡自己。
“我去給孝慈皇後上柱香。”
小太監退下了。
進了佛堂,那種被全天下拋棄的感覺再一次加強了,澤淩公主掃了一圈,彆的佛堂都有人……隻有華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