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打著窗戶, 嗚嗚的叫喚。
書房內殿,玉笙縮在床榻上,像是睡著了。天青色的簾帳隨著窗戶縫隙透來的風, 若有似無的晃蕩。
王全在門口打盹兒, 寒風中, 他閉著眼睛靠在門框上睡的正香。
屋子裡, 忽而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
淺睡中的王全打了個機靈, 立馬抬起頭往屋子裡看去。半夜, 熄滅了燭火的屋中漆黑一片, 片刻之後, 一團微弱的燭火漸漸亮起。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那團微弱的光還在,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 是殿下起來了。
太子將火折子吹滅, 隨手擱回了桌麵上。
雪白色的寢衣下,披著一件天青色的長袍, 玉帶虛虛晃晃地垂在腰側之間。微弱的燭火在臉上微微晃蕩著。
微黃的火苗跳動在眼簾之間,但那雙眼睛卻是看向桌麵。
黑檀木的長桌上,放著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朱紅色,上麵用金漆描了邊兒的, 刻著兩隻交頸而臥的鴛鴦。
太子殿下的眼神從始至終都看向錦盒中的那塊玄玉,眼簾半垂著,他一眼不眨的, 不知看了多久。
漆黑的眼眸之中,情緒翻滾,那張臉上麵無表情, 無人瞧的出是在想些什麼。
身後,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響:“殿下?”天青色的簾帳被一截玉白色的皓腕微微撩起,簾帳之中,瞬間溢出了一絲光。
玉笙撐著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往外看去:“殿下在那兒做什麼?”
長袍之下的人沒回頭,他在原地站定了片刻,隨即低頭將桌麵上的錦盒拿起,往玉笙那兒走去。
屋內,隻燃著一根燭火。
昏沉的屋子裡,隻有一截隱隱約約的光。朦朦朧朧的隻瞧的出大概的輪廓。
玉笙剛剛是被折騰著昏睡過去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還睜不開,她躺在床榻上,眼睜睜地看著太子殿下大步朝她走來。
鼻尖,瞬間就湧來一股濃鬱的迦南香。
“怎麼了?”她順著衣擺握住他的手,此時正是半夜,冬日裡最冷的時候,太子殿下也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掌心中一片冰涼。
太子垂下眼簾,她手小小的,兩隻手加起來都才他一個巴掌大,大概是怕他冷,兩隻手將他幾是包在了掌心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沒事。”他輕輕將自己她掌心中抽出來,兜住她的腦袋揉了揉:“怎麼醒了?”
“見殿下不在。”玉笙一開口,嗓音便就有些沙啞。這是她剛剛在床榻上,喊了一個晚上的喵喵叫造成的。
殿下今日與往常不同,今日格外凶狠。
平日裡再如何,隻要她一哭,一求饒,太子殿下怎麼著也得緩下來,哄哄她。
但今日總感覺殿下有一股勁兒憋著。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
但太子殿下卻是半點都不為所動,到最後無論她如何哀求,心都硬的像磐石一樣,她是被活生生的折騰著暈過去的。
不僅如此,平日裡殿下一兩次差不多就夠了,可剛剛,歇下來之後,又硬生生的將她的雙手按在牆壁上,從後背掐著她的腰,逼著她又來了一回兒。
至今想起來,玉笙的雙腿還在微微發顫,膝蓋處磨的一圈兒生疼。
若是往日她早就撒嬌,要殿下給她按按,可今兒,卻是極為的有眼色,抱住他的胳膊不敢吭聲。
太子寬大的掌心在她腦門上,來回的撥弄著。修長的指尖在她腦袋上,來來回回地兜弄。大掌兜住,抓了一把,又像是怕將她弄疼了,安撫性的又揉了一會兒。
這手法,玉笙覺得跟她逗小肥貓一樣,殿下指不定是跟她學的。
但被摸得的確是舒服,眯著眼睛都快睡著了。
太子殿下卻忽然開口:“孤問你一件事。”玉笙打了個激靈兒,立馬睜開眼睛。前方,太子殿下將右手上的錦盒拿上來。
四四方方的錦盒被他拿在掌心中握住。
玉笙看著他打開,露出裡麵巴掌大的玄玉出來:“喜歡嗎?”漆黑的玄玉就放在他的手心,映著昏暗的燭火,閃著透亮。
“問……問我?”
玉笙難得的結巴了一句,她若是猜的不錯,這個應當是剛剛恒親王送來的。
“恒親王殿下不是送給您的嗎?怎麼殿下好端端的問起我了?”她一臉為難,這話殿下問得她不知該如何接。
“孤問你喜不喜歡?”那錦盒又往她那兒送了送,直接就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玉笙試探著,還是道:“這玉……成色與水色都好,晶瑩剔透,一看……一看就是好玉……”
“那就是喜歡的意思了?”才剛說完,太子殿下便開口。
“我…… 我不。”玉笙使勁兒地搖頭,趕緊表忠心:“我隻喜歡殿下送的,旁人的東西再好,我也不要。”
誰知道殿下搞什麼鬼,再說了,就殿下這性子,她可是半點兒都不敢招惹。
太子認真瞧了她好一會兒,卻還是攤開她的掌心,將錦盒給放了上去。
“拿著吧。”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玉笙卻感覺自己拿了個燙手的山芋。她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心中不免湧起一股悲涼感來,她與這恒親王大概是八字不合。他回回送東西是好意,但到頭來,為難的倒是她。
抬手揉了揉眉心,玉笙深深地歎了口氣。
初六一過,年味便就漸漸地淡了。大年初十這日,一大早,殿下便去了朝中上朝,而廣陽宮中的門也開了。
太子妃被關了這麼久,肉眼可見兒的憔悴了不少。玉笙坐在椅子上,低下頭,抿了口茶。
之前的信陽毛尖已經換了,換成了碧螺春,開春頭一撥新茶,玉笙那兒也有不少,滋味倒是品得出來。
太子妃這兒,應當是沒有膽子再敢放什麼了。
她輕笑著將手中的茶盞給放下,抬起頭,卻見前方太子妃正在看著自己。玉笙眼簾先是閃了閃,隨即落落大方的對著太子妃笑了笑。
左右她與太子妃已經是仇敵,既然這樣,與其畏畏縮縮,躲躲藏藏。
那還不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玉笙直視著太子妃,不躲不避沒半點掩飾。後者,太子妃看著她也是一樣一眼不眨。
兩人之間波濤暗湧著,到最後,還是一側的純良娣走了出來:“太子妃病了這麼多日,內務府的一些事,殿下倒是交給了我。”
純良娣如
今的地位,相當於側妃。
她還帶著封號,地位相比趙良娣都是險勝一籌。太子妃如今一來要防備玉笙過於受寵,二來,要防備純良娣受太子的信任。
隻是她知道,太子如今正要重用純良娣,更重用她背後的母族。
她爭也是爭不過。
“殿下既然交給了你,你看著辦便是。”低頭喝了口茶,太子妃的眼神玉笙那兒收了回來:“本宮身子還沒好全,有些事是不好操勞。”
她穿著一件高領口的攀枝長裙,無人知道的是,領口的下方,那被金簪刺進去的傷口才剛結痂。
“既然這樣,那妾身倒是恭敬不如從命了。”純良娣彎下身子,轉頭往玉笙那兒看了一眼,忽而又道:“再過幾日便就是玉良媛的生辰,妾身著手準備了一半,臨時撒手還真怕奴才們隨意接過去,到時候弄的不倫不類。”
純良娣這話,說的有些一語雙關。
之前,太子殿下生辰,純良娣也是準備好了一半,隨即被太子妃搶了過去。白乾了一場,沒功勞不說了,這口氣也是堵在她的心口。
如今,她故意拿這話刺太子妃,也算是出了口氣兒。
果然,太子妃聽後眉心都皺了起來。她眼神往純良娣那兒看了一眼,一張臉上,笑意已經沉了下來:“哦?是麼?”
抬起手,她喝著茶水,隨意問道:“玉良媛何時過生辰?本宮這兒也好有個準備。”
不是整歲,更又不是什麼大事,玉笙不想招搖。剛站起來,要回了太子妃,純良娣卻是直接說了:“十五號,元宵節。”
玉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純良娣實在是過於地熱心腸了。
“哦?”
手中的茶盞放下來,太子妃的語氣卻是有些耐人尋味。她抬起頭,認認真真地往玉笙那兒看了一眼,忽而道:“宮中的那位洛鄉君也是十五號元宵節生辰。”
陛下寵那位洛鄉君的確是寵的厲害,前段時日就聽說了,宮中一直在修葺漪蘭殿。
除了過年的時候停了一會兒,如今內務府又開始了,聽說裝飾的金碧輝煌,比之前固倫公主住的地方都差不了多少。
等人走後,丁香彎下身子給太子妃塗藥。
頸脖上的傷口,結了指腹大小的疤痕。丁香手有些抖:“這個模樣,隻怕是要留疤了。”這幾日,丁香一瞧見這傷口,就難受。
自從殿下與太子妃動手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廣陽宮。
“本宮早就知道了。”太子妃轉頭看了看脖子,卻是半點的不為所動。這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不留疤?
太子殿下刺進去的時候,如何不知道深淺?但他卻還是毫不留情。
她抬手飛快的拉高衣領,自從受傷之後,對於這塊地方,她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太子妃垂下眼睛,想的卻是剛剛殿內發生的事:“我總覺得這事倒是有些巧了。”
丁香看過來,太子妃眯著眼睛悠悠道:“宮中那位洛鄉君也是十五號生辰,她兩倒是碰到一起去了。”
洛鄉君受寵,她要提前備生辰禮,但倒是今日才知道,玉良媛的生辰也是這一日。
“這如何比的過?”
丁香道:“玉良媛在東宮是得殿下的寵愛,但這靠臉得來的,以色待人能的幾年好?”
“但洛鄉君卻是陛下跟恒親王都寵著的,可謂是掌中明珠也不為過。”丁香向來不喜歡玉笙,說起她語氣裡止不住的酸溜:“玉良媛沒家世,沒背景,要不是當初殿下將人從揚州帶回來,她小門小戶兒的哪裡有今日這福分。”
“小門小戶?”眯著眼睛,太子妃卻是搖了搖頭:“殿下帶玉良媛入東宮的時候,並未說其身份,如今一瞧,本宮倒是有些好奇。”
她沒多說什麼,但丁香卻是腦中一陣激靈。
太子妃的意思沒人比她更懂,玉良媛實在是過於受寵,太子妃顯然已經招架不住。如今,派人去查玉良媛入東宮之前的事。
也就是貓抓耗子,隨便去碰一碰,若是當真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也可拿來作為把柄,沒準兒,還能扭轉乾坤。
太子妃吩咐人去揚州,卻不知,廣陽宮的人手剛下去,後腳,太子殿下那兒就得到了消息。
“揚州?”
書房中,太子殿下剛上朝回來,緋紅色的朝服穿在身上,整個人相對比往日裡,多了幾分清雋。
“是。”王全跪在地上,給他脫鞋。
垂下腦袋,聲音小小兒的:“太子妃派人去查玉小主之前的事兒。”太子妃在東宮的人手全是陸家的,殿下雖沒嚴加看管,但隻要她一吩咐人手,書房這兒立馬就有消息。
之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太子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