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你們是不是全都瞧不起漢人?我算是知道了,他們問你我是誰,你說的是‘小廝’,對不對?你果然沒安好心,讓我來你族中伺候你!”
“否則呢?”項述反問道,“你要讓大單於伺候你?”
“你是護法!”陳星說。
“滾!擦背!”項述說,“你動不動?”
陳星拿著布,項述要伸手按他,陳星忙躲避,不當心在水裡一滑,差點摔進去,項述一手抓住他胳膊,把他拖出水麵。陳星隻得悻悻,給項述擦拭背後。
項述隨口道:“你若有能耐讓他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自然沒人敢將你當小廝使喚。”
陳星:“行,就算你不是護法,你們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嗎?”
“你不是客人。”項述打量陳星裸體,下一句正要說“你是自己跟來的”,卻沒來由地呼吸一窒,稍稍側過身去。
陳星:“你彆小看人。”
項述避過陳星目光,側頭,朝他一揚眉,示意請便。
陳星匆匆洗過澡,穿上衣服,回到帳中,項述則裹上裡衣,也不避人,在帳篷中一邊用早飯,一邊待客,往來者眾,朝覲的朝覲,問候的問候,提事的提事。項述雖一身白衣,浴後披散濕發,卻不掩一身王者風度。
“生病看病用鐵勒文怎麼寫?”陳星吃過早飯,打了個噴嚏,不想再伺候項述,朝先前會鮮卑語那小夥子問道。
對方莫名其妙,給他在地上寫了出來,陳星又問:“大夫怎麼說?”
對方教了他,於是陳星出去,找了塊木板,寫上,朝項述的帳篷外一掛。
項述:“……”
當天下午,有人來看病了,項述帳中一半待客,一半是陳星在接待病人,先是鐵勒人張望片刻,陳星搬了張矮案坐定,朝帳外招手,示意進來,開始給人把脈看病了。
“會說鮮卑話嗎?”陳星拿了木條壓人舌頭,朝病人問,“得了什麼病?”
那人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陳星滿腦袋問號,項述隻得把客人都遣走,今日謝客。說:“他肚子疼。”
陳星說:“翻譯一下,坐著乾什麼呢。”
項述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星,說:“你哪裡來的膽子?”
陳星:“這是你的族人!問他最近幾天都吃了什麼,疼多久了?”
項述隻得按捺怒氣,翻譯過去,陳星順利確定病症,給他開藥,又讓項述用炭筆在紙上寫了鐵勒文,去找藥材吃。
項述沒想到一個下午,陳星就開始使喚起自己來,奈何通漢語的人全敕勒川隻有自己,生病的又是族人,不得不管。翻譯也罷了,關鍵許多漢語中的藥材,換了彆人也不懂,堂堂大單於隻好坐在一旁,給陳星打下手。
“你能不能到彆的地方去開張?”趁著沒病人的時候,項述忍不住問。
“不能。”陳星說,“待會兒病人一多起來,我怎麼關門歇業?你是大單於,他們總不好晚上也來纏著你。”
“你……”項述很想揍陳星,然而一轉眼又有人上門來看病了,敕勒川下無論鐵勒、匈奴與十六胡,儘是項述的族人,視大單於為父母,項述也不忍心看族人病著。草原上的大夫數月來一次,居無定所,四處看診,許多人生病了隻能拖著,或是聽天由命,而大夫來了,往往也是給放血治療,陳星此舉,顯然幫了敕勒古盟一個大忙。
不到三天時間,穀地中已是門庭若市,全是排隊看診的人,項述的王帳外被擠得水泄不通。他每天什麼事都做不了,索性隻能坐到陳星側旁,幫著用各胡語言朝病人問話。
又過了一天,先前看過的病人,無論傷風的、發燒的,陸陸續續地好轉,“神醫”的名頭不脛而走,大半個敕勒川的病人全部湧向鐵勒聚落。項述終於無奈,將大單於的王帳挪到了穀外空地正中央。
“長多久了?”陳星關切地看著一名匈奴人老嫗,病人背上長了瘤,陳星心想如果馮千鎰知道他在給胡人看病的話,說不得要在陰間大罵他一頓。
“三年了。”項述冷漠地翻譯道。
“怎麼這個時候才來看?”陳星說。
項述懶得翻這無聊話,陳星給她開了膏藥敷上,又讓下一位病患過來,問診之時,忽見項述盯著他看,表情有點走神,看得陳星心裡毛毛的。
“喂!”陳星道,“說話啊!”
那聲“喂”頓時駭得帳篷裡眾人魂飛魄散,項述回過神,不耐煩道:“風濕!膝蓋痛!腳痛!”
“這裡呢?”陳星給又一個老翁看病,絲毫不嫌棄對方潰爛的傷口,先是清洗以後,再開藥。
上來一個婦人。
“你呢?”陳星問,“生什麼病?”
項述答道:“做噩夢,晚上睡不好。”
陳星:“這個沒辦法,開點安神湯吧,後麵還有藥材,你幫我拿點來。”
項述幫配了藥,沒想到身為大單於,居然被陳星使喚來使喚去的,眾病人被陳星看過病,先是謝了陳星,又去叩謝項述,項述隻揮揮手,便將人打發了。
“你老看著我做什麼?”陳星說,“看病人啊。”
“你……”項述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
陳星:“?”
“沒什麼。”項述說,“他肋骨疼,大半年了。”
陳星按了下男人的胸膛,說:“睡覺是不是總趴著睡?回去把榻墊軟點,彆老趴著……下一位。”
帳外倏然喧嘩起來,女孩哭喊聲傳入,陳星馬上有預感,來了病人,且快不行了,於是讓排隊的患者先等等,說:“快送進來!”
項述眉頭微皺,繼而帳外用擔架抬進來一個年輕男人。
“車羅風?!”項述頓時起身,撲到近前跪地。
陳星忙示意帳中人全部出去,隻見地上擔架上躺著那青年臉色蒼白,渾身滿是傷痕,肚子上扣著一個陶碗,全身散發出臭味。
“車羅風!”項述焦急道。
“述律……空。”那青年喃喃道。
“你們認識?”陳星看了眼項述,自認識以來,還是頭一次見他方寸大亂,與曾經的項述簡直判若兩人!
“快救他,”項述抓住陳星的手腕,聲音發著抖,“他是我安答,無論如何救他一命!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會的!”陳星吃痛,項述那手勁實在太大,手腕都要被捏斷了,說,“你快放開!不用答應我什麼事,我也會救他!”
一旁一名女子,一名柔然婦人正在哭,陳星被哭得無法集中精神,說:“我會儘我最大的努力救他!在哪裡受的傷?被什麼傷的?”
陳星解開綁在車羅風腹上的繃帶,輕輕揭開那個碗,果然一如所料,肚破腸流。這青年的小腹處現出兩道被利刃劃破的痕跡,肚皮被劃開。
除此之外,此人身上尚有不少被野獸爪子抓傷的痕跡。
“狼爪與刀傷。”陳星喃喃道。
項述抱著車羅風的上半身,長籲一口氣,悲痛無比,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先把肚子縫上。”陳星先去開藥,又說,“熬一碗麻沸湯予他喝下,我去準備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