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述說:“它到底叫什麼名字?”
陳星笑道:“就叫項述啊。”
項述:“……”
把它寄養在敕勒川,也是陳星思考再三後的決定,畢竟這一路上還要去許多地方,留在塞北有吃不完的肉,廣闊的草原還可以肆意奔跑,對這小狗來說應該是最好的家。
石沫坤親自帶人,湧出了敕勒川,那場麵極其壯觀,直到出川道路前,眾人方停下腳步。
“駕!”最後,項述沒有回頭,帶著眾人,離開了敕勒川。兩側小山坡上,群狼現身,與一隻狽立於高坡上,紛紛發出狼嗥,送彆陸影與肖山。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就到這裡吧。”陸影說,“接下來,還有幾句話,想朝你們說。”
項述道:“我也有話想說。”
轉過陰山南麓,殘楓如血,地麵覆著一層白霜,溪流涓涓流淌,眾騎在楓林外暫時停下,陳星想了想,示意陸影先說,陸影卻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項述先開口。
項述從馬背上取出一個匣子,看了眼陳星,陳星點了點頭,項述便將匣子交給拓跋焱。
“拓跋焱,麻煩你下江南一趟。”項述知道拓跋焱本來也打算去找謝安,便打開匣子,示意他看裡麵四枚阿克勒王贈予陳星的戒指,這套戒指交給謝安,想必能發揮更大的作用。畢竟南方還有一條腐化的蛟,以及曾是驅魔師的溫徹,眼下他們一時無法回去,就怕王子夜又提前發動布置,謝安難以抵擋。
拓跋焱看了眼陸影,沉吟片刻,而後收起匣子,說:“好。”
拓跋焱竟就這麼答應了項述的請求,陳星倒有點意外。隨後,項述又說:“司馬瑋,你也一起回去,協助謝安,若有異變,見機行事。”
司馬瑋點了點頭,策馬轉開,拓跋焱又道:“陸影。”
陳星與項述便主動回避,項述又朝肖山說:“肖山,過來。”
肖山不太情願,卻依舊很聽項述的話,縱馬到兩人身邊,讓拓跋焱與陸影單獨待了一會兒。不片刻後,拓跋焱朝他們揮手,說:“江南見!”於是也撥轉馬頭,去與司馬瑋會合,走了。
“哥哥,你是故意讓他走嗎?”肖山朝項述問。
項述隻不說話,陸影牽著馬過來,說:“這匹馬給你們,我用不著了。”
陳星眼望遠處消失的拓跋焱,再揚眉,詢問陸影。
陸影笑道:“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給我背了半首詩,忽覺很美。”
“什麼詩?”陳星問。
“行行重行行,”陸影柔聲道,“與君生彆離。”
陳星:“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陸影無奈,攤手道,“後麵的,他想了很久,最後說,‘實在記不清了’。”
陳星忍不住笑了起來,陸影也隨之覺得好笑,笑著笑著,陳星不禁有眼淚,又道:“我早知道這不會有結果的。”
陸影說:“但我還是忍不住許了他,如有緣,來日我一定會與他再見一麵。就讓這個願望,伴隨他好好地過一生吧。當然了,我也祝福他,能找到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愛人。”
說著,陸影又摸了摸肖山的頭,肖山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頓時就兩眼發紅,帶著倔強的眼淚,一把抱住陸影不願放手。
陸影笑了起來,問:“絲綢之路,要從長安出發嗎?”
“沿著長城走,”項述說,“到得河西走廊,找到商隊,跟著他們走就是了。”
陸影點頭,說:“肖山,我也走了。”
“不!”肖山淚水溢出,說,“你不走!不能走!”
陸影說:“肖山,我覺得你有朝一日,將成為草原的大單於,你相信嗎?”
陳星:“!!!”
“你會有很多朋友,”陸影說,“也會有你的家人、愛人、孩子們。就像述律空說的一般,我祝福你,子孫萬世,無疾無災。”
肖山不住哽咽,隻抱緊了陸影不鬆手,小小的肩膀不住起伏。陸影又微笑道:“我與蕭坤,都是大妖怪,是要吃人的,還記得小時候你問我的話不?你問我什麼時候放你走,你看?這不就放你走了?你該高興,不要哭了。”
“我不走!”肖山隻死死抱著陸影。
“肖山,”陳星說,“走吧,我帶你去江南,謝師兄、你徒弟道韞還等著你去教法術和武功呢。”
“不!”肖山焦急地說,“陸影,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南方!有許多地方,我可以帶你去的!那些你沒有見過的地方!你已經好了,不生病了,為什麼還要走?”
陸影又說:“我們的緣分隻到這裡,肖山,你以後要聽陳星的話。陸影會活得好好的,要去找那位聖人了,傳說在祂的神力下,世間眾生,俱得引渡,萬千執念,終得開悟,你看?這不是很好麼?”
肖山閉緊了雙眼,兩手不受控製地慢慢鬆開。
“時間到了,”陸影朝陳星與項述說,“我這唯一的托付,就交給你們了。”
肖山在陸影的神力下,竟是慢慢睡著,陸影將他抱了起來,交給馬上的陳星,陳星便讓他坐在馬鞍上,將他摟在身前。
“我們以後,還會見麵麼?”陳星亦充滿了不舍,問道。
“生靈俱有離去之時,”陸影說,“你們人族的生命實在太短暫了,就怕今日一去,就是永彆了。”
項述說:“時光麵前,誰又不是如此?俱是蜉蝣罷了。”
“說得是。”陸影豁達一笑,化作白鹿,轉身離開,溫柔的聲音仍在天地間回蕩,飛往西麵天際。
“眾生俱生於大地,也將歸於大地。”
“在輪回的儘頭,我們終將相逢。”
陳星歎了口氣,項述一抖馬韁,與他離開,去往東麵。
敕勒川之東,巍峨長城出現在天際,項述沿著長城下的商道行進,卻沒有進長城。進入冀州地界後,又是另一番景色,風小了許多,沿途杉、柏林立,天際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遠方升起炊煙,已有人跡。
肖山醒了,睜眼時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陳星忙抱住他,肖山很快便想起發生了什麼,喊道:“陸影!”
“到我這兒來,”項述放慢馬速,說,“不要折騰陳星。”
陳星不禁好笑,有時與項述、肖山在一起,實在很像一家三口。肖山被項述一說,於是不情願地過去,看見馬匹,又要掙紮,項述不由分說箍住了他,喝道:“聽我說!”
陳星心想果然還是項述會對付這小子,真要鬨起來,自己絕不是肖山的對手。
“陸影去了哪裡?”肖山問。
“你舍不得他麼?”項述眼望遠方,隨口問道。
肖山答道:“他還會回來嗎?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中原了?”
項述又問:“你為什麼想找他?因為他是你的家人?”
肖山:“他是陸影,陸影就是陸影!”
陳星朝項述使眼色,示意項述彆說了,岔開話題,想點彆的,肖山說不定還好受點。
肖山神情委頓。
項述說:“你該學的都學會了,以後也不必你照顧陳星了,我自己能照顧。現在,我教你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肖山:“?”
項述說:“活著,行事,但求無愧於本心。這兩匹馬都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罷。”
說著,項述放開了肖山。
肖山:“哥哥!”
陳星:“…………………………”
肖山回過神,翻身跳到一匹空馬上去,勒馬韁,轉馬頭,喝道:“駕!”繼而縱馬走了。
陳星差點沒回過神來,愕然看著項述,再看肖山,正要催馬,喊道:“哎!肖山!”項述卻從一側伸手過來,拉住了陳星的韁繩。
“你去湊什麼熱鬨?”項述難以置信道,“這事與你有關係?”
陳星:“項述,你在想什麼?”
“肖山!”項述遙遙喝道。
“什麼?”肖山已縱馬馳出老遠,有點慌亂,回頭大聲問道。
項述:“經過沙洲的時候,順便打聽下,馮千鈞那廝還活著不!去吧!”
“哦——!”肖山高喊道,繼而馳走。
“他……”陳星說,“他還是個小孩啊,他才十二歲!”
“他是男人,”項述說,“算上過往三年,肖山今年十六。他有權做選擇,也有權不放棄。他沒有責任,要與你我一同去麵對蚩尤,是不是?”
陳星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又被項述駁得啞口無言,當場遷怒於肖山,喊道:“肖山!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沒朝我告彆呢!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老子白養你了!”
項述:“……”
肖山走得匆忙,竟是忘了與陳星打招呼,衝上官道後,傳來一聲喊:“陳星!我一定會回來的!”緊接著,成為一個小黑點,消失了。
陳星嘴角抽搐,再看項述。
“好的,我知道了,”陳星說,“你就是變著法子,想把旁人全部支走唄。”
項述轉馬繼續東行,惱火道:“你才是變著法子,找我胡攪蠻纏!還割舍不下誰?行,你找拓跋焱,找肖山去。我走了。”
陳星心想你也是個王八蛋,你這大王八蛋,教出了肖山這小王八蛋。
“又去哪兒?逛長城嗎?”陳星哭笑不得道。
“高句麗,找小獸林王借船!”項述在前頭不耐煩道,“否則怎麼出海?快找地方吃晚飯,否則就要露宿了。”
陳星隻得催馬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