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段時日,”新垣平說,“三個多月後的冬至,屆時所有的護法都要到場,為你做靈力牽引。”
“這法陣是怎麼來的?”陳星問。
溫徹說:“結合拘魂陣,我們自己重新想的。”
“小徹想的,”新垣平笑道,“他很聰明。”
謝安說:“這裡乃是天地靈氣彙聚之處,當初張留正是在此地,以定海珠收走了世間所有的法力,在萬法複生的前提下,靈氣非常充沛,足夠支撐這法陣的運轉。”
陳星想起上一次來時,南屏山中尚未有天地靈氣,此刻看來,本地確實相當了得,山形環抱這高台,猶如王椅一般。一江引動地脈,天脈的力量,則源源不絕地朝著高台上彙聚,形成一個漩渦。
溫徹難得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項述說:“所以,我們拘王子夜的魂,拷問他,其後再分出陳星的魂魄?”
“不錯。”新垣平答道,“因為落魂鐘無法對他的魂魄產生影響,陳星的三魂七魄,被與生俱來陪伴他的心燈所守住,隻有這個法陣,能讓他的魂魄與身軀暫時分離。”
溫徹有點焦慮,說道:“大驅魔師的魂魄力量實際上非常強悍,我甚至不太確定這法陣能不能在分魂時保持穩定,隻能儘力一試了。”
“怎麼可能?”陳星哭笑不得道,“我的魂力應當很虛弱才對。”
溫徹說:“萬法歸寂時,你用魂為支持,強行點燃心燈,曆儘千錘百煉,魂魄力量每次緩慢再生時,亦一次比一次更強,一如習武之人,力儘而竭,複又恢複。如此反複,已十分堅固。”
“不穩定的話,”項述最擔心的還是陳星的安全問題,問,“會有什麼結果?”
溫徹沉聲道:“會死,你們怕不怕?”
謝安:“呃……這個,我覺得發生的可能性很小。”
陳星馬上使眼色,讓溫徹不要說,溫徹卻絲毫不在意,答道:“可能性再小,終歸也會發生。法陣一旦炸毀,他的魂魄就會被天脈吸走。”
項述問道:“發生的機會有幾成?”
“不會的,”陳星說,“大家都在,相信不會有問題。”
他心想這下完了,溫徹實在不該說,哪怕有一成的幾率,項述也不會讓他去冒險。
溫徹說:“很小,不到一成。”
項述說:“屆時我與他一起進去。”
陳星:“!!!”
溫徹有點意外,看了眼新垣平。謝安說:“那法陣炸毀的可能性,就會變成九成了。”
眾人:“……”
馮千鈞咳了聲,嘗試著打了個岔,說道:“大單於,你得相信大家,都走到這裡了。大家隻要儘力而為……”
肖山說:“可是這話聽起來不對啊,儘力而為死了也就算了,現在哪怕儘力而為,死的又不是咱們自己,是陳星吧,這叫什麼儘力而為?”
馮千鈞慘叫道:“彆給我挖坑啊!待會兒我又要被大單於揍了!”
“肖山!”陳星一看項述臉色,便馬上道,“彆說了,你又刺激到項述了。”
拓跋焱說:“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項述看著溫徹,溫徹卻沒有回答眾人,沉吟片刻,而後問:“多個人,倒也不會令法陣失控。在建立了共燃後,反而說不定能幫上忙。可如果……你倆一起死去,就再也沒有人能除掉蚩尤了,我們拿著心燈,也是無用。”
項述答道:“那就天意如此,讓神州覆滅罷。”
新垣平哈哈大笑,溫徹說:“很好。”
“一點也不好啊!”陳星說,“你就不能在拿到心燈以後,重鑄了不動如山再來陪我嗎?”
項述隻是盯著溫徹看,溫徹想了想,說:“行,屆時你與他一起進來罷,你們已擁有法力共燃,倒不會出事。”
眾人沉默片刻,既已決定,於是各自散了。
數日後,下元節當夜,謝安與眾人乘坐畫舫,沿著悠悠淮水而過。依舊全城燈火儘暗,陳星持淨光琉璃,麵朝河水與天上的兩個月亮,項述坐在船頭,吹起了羌笛。
明月萬裡當空,經過濮陽的推算,這夜是今年中月亮最熾盛的時刻。淮水的反光更是令那銀光鋪天蓋地,猶如白晝。
陳星以淨光琉璃收走月光,天地隻是短暫一暗,太陰之力尚在,蚩尤這次沒有出現。
“好漂亮。”陳星驚歎道。
淨光琉璃內已蘊含了日、月與星之力,光華四射,較之從前漂亮了不少。那光芒猶如有生命般,緩慢流動著。
“三種光芒了。”謝安與陳星湊在一起,研究半天。
陳星說:“下一次,就是收心燈了。”
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冬至的拘魂法陣,若無意外,謝安將以淨光琉璃收走心燈之力,而屆時陳星也將失去這件陪伴了自己二十餘年、與生俱來的法寶。但這又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與項述法力共燃之後,一旦自己失去心燈,項述還能否成為身披神光的護法武神?
其間他們認真地討論過這個問題,得到的結論是,項述也許也將隨著心燈的轉移,而失去這股力量。但同樣的,他將恢複母族繼承不動如山時的本領,成為一名與溫徹相似的護法武神,持劍前去斬殺蚩尤。
陳星的心燈分離後,則依舊可以修習普通法術,現在無法像謝安般駕馭火雷風地以及各式秘法,則是因為心燈與其他類型的法力互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分離心燈後,他的起點較之尋常驅魔師也更高。
已與項述建立的法力共燃,則不會有所改變。頂多被視作失去了一部分力量的驅魔師,彼此仍能相輔。
“你在做什麼?”顧青側頭,端詳陳星寫下的記錄。
陳星祭起心燈之光,觀察片刻,在一遝絲絹上開始記錄。
“冬至那天,”陳星說,“心燈就要被分離出來了,趁著還沒有失去它,我想為後人寫下一些竅門,這樣萬一來日有人繼承了它,好歹也知道怎麼回事。”
顧青亦在努力地修煉,攤開一本《常生醫術》認真地看著。
“你決定與馮大哥一起加入驅魔司了麼?”陳星覺得顧青實在太不容易了。
“嗯。”顧青說,“我主動要求,想讓他當我的護法,學學看……可是我總覺得自己天賦不行。”
書閣外漫天飛雪,陳星與顧青相視片刻,陳星一笑道:“不必太執著。”
護法啊,陳星心想,居然有人會為了愛情,去努力地成為一名驅魔師,陪伴在馮千鈞身邊。不過細想起來,自己與項述不也是麼?當初項述同樣什麼都不知道,最後亦接受了這個身份,隻為陪伴在他的身邊保護他。
臨近冬至,陳星又禁了足足半個月,心裡不禁癢癢的。
入冬後他看見項述一身胡袍,巡視驅魔司,在飛雪下教導數十名年輕護法,指點他們武功時……陳星便恨不得抱住他,纏住他讓他回臥室來,回到燃著火盆、溫暖如春的室內,兩人局促緊張相吻。
或是項述腰纏胡袍,露出寬闊肩背,抱著他的腰,敞露半身,陳星自己躺著……
不行我都在想什麼?陳星竭力回複平靜。
顧青去整理典籍後,外頭項述來了,起初他們天天相守,卻又不能做點什麼,彼此都極容易失守。後來項述主動去與拓跋焱一起教授武術,刻意地減少相對時間,陳星才得以有時輕鬆片刻,不再滿腦子想著項述。
他把茶碗放在項述麵前,項述坐下便喝了口茶,陳星替他撣了下肩上的雪。
“徒弟們學得怎麼樣?”陳星問,“彆老罵他們,好些人年紀比你還大呢。”
“我不是拓跋焱,”項述說,“沒那麼好脾氣。”
項述其實很煩教人武功,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肖山一般有悟性,但想到自己萬一與陳星離開,驅魔司便將成為穩定人間的重要力量,隻得勉力教教。拓跋焱脾氣素來很好,項述就未必了。
奇怪的是,項述雖然很嚴格,大夥兒卻也很喜歡他,常常口中“師父”“師尊”地亂叫著,偶爾還叫陳星作“師娘”,陳星覺得這稱呼很有趣,於是便偶爾替他們朝項述求個情。
項述喝了點茶,有點心不在焉的,目光在陳星身上掃來掃去,陳星於是感覺到,項述正在抑製著坐過來抱他、親他並把他弄得衣衫淩亂的衝動。
“十天了,”項述說,“快了。”
距離他們上一次雙修,已過了足足十天,還有五天又到初一,陳星很喜歡在冬天裡與項述抱著,肌膚乾爽摩挲的感覺,外加項述火熱的體溫,簡直讓他怦然心動。
“不要總想著,”陳星咽了下口水,說道,“怕你晚上守不住。”
雙修最難的不是禁事,而是兩人都正當血氣方剛的年齡,哪怕白天按捺住了,夜裡睡覺時卻容易失守,一旦失守,這半個月就算失敗了。還得推到下一個初一或十五,將期限延長。項述又不願與陳星分房睡,當然,陳星自己也不想。
“剛從謝安那裡回來。”項述岔開話題,說道。
“哦?”陳星詫異道,“聊什麼了?”
項述沉吟,放下茶碗,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叩了下。
“馬上就過年了,”項述又說,“還記得上一次臨近過年時,發生了什麼?”
“那是去年的事。”陳星想了想,說道,“等等,我好像算錯了。”
項述答道:“沒有算錯。”
“有。”陳星開始回憶,扳著手指頭算。
項述道:“不用這麼麻煩,你隻要算清楚自己幾歲就行。按原先的算,你已二十一,過完年就是二十二。”
陳星懷疑地看項述,說:“不,我二十二了,過完年二十三。”
“怎麼可能?”項述皺眉道,“等等……”
陳星說:“從前頭開始算起,先理清楚。”
雖然陳星不知道項述為什麼會在意這件事,自己卻也想厘清。
“第一次輪回裡,我十六歲生辰後,辦完了師父的後事,下山。”陳星說,“第一年來到襄陽,遇見了你,十七歲那天,我在敕勒川。”
“唔,十八歲生日是秋社,咱們在建康過的。”項述皺眉思考,又道,“開春後,咱們去了洛陽,接著,就發生了許多事,端午之後,你一睡三個月,十九歲的生辰,你在壽陽,那一天,苻堅打過來了。”
陳星說:“第二次輪回中,我依舊是在襄陽遇見了你,十七歲生辰那天,我還在敕勒川。”
“不錯。”項述於是說道,“十八歲生日,咱們是睡過去的。也即是說,那偷走的一年,已經還回來了。”
陳星答道:“對啊,所以你算錯了,在海上,在袁昆的夢中,把那一年還回來了。前些日子裡,咱們過秋社的那天,對應的,是上一個輪回中,在壽陽過生辰那夜。”
項述也想起來了,中途入睡的那一年裡,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混亂,導致他總漏算了一整年的光陰。
“對。”項述疑惑道,“這麼說來,所謂‘宿命’的自我修正,實際上仍舊發生了偏差。因為按道理,苻堅應在年前便發動對南方的進軍。”
陳星“嗯”了聲,說:“重明也說,隻要咱們不停地製造變數,就能讓它偏離原本的軌跡,這是兩種力量的對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