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噠,都挺好的。”
“…”
“嗯嗯,我知道,嗯,好的媽媽再見。”
掛了電話,她看了眼時間。
早上九點。
放下手機,她又呆坐了一會。
昨晚的記憶慢慢回籠。
她半夜好像醒了一次,醒的時候渾身都是汗,口裡還特彆乾,陸淵給她倒了兩杯水才壓下去那股渴意。
喝完她倒頭就接著睡了。
也不知道那時候幾點了…
睡了十多個小時,燒也退了,她立即下床出門。
卻遇上了…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
手裡拿著一個像抹布的方巾,正愣愣地看著她。
兩人麵麵相覷之時,大門開了。
陸淵看到這一幕,也怔了一瞬。
隨後他換了鞋,走到中年女子麵前,“阿姨,這幾天先不用來了,需要的時候我再打電話。”
“…”她反應過來後,立馬一遍答應著一邊脫下圍裙,不到三分鐘就和他們道彆離開了房間。
雖然她走了,空氣中彌留的尷尬還沒完全散乾淨。
“…”
不過,這是他家人給安排的,陸名意早就看過他倆了,有什麼好尷尬的!
林格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他手上提著的東西,“早飯嗎?”
“嗯。”他應了一聲,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轉頭問她:“你現在吃嗎?”
她身上還有點黏糊糊的,就抬頭答:“我先洗個澡再…”
視線觸到他的臉,剩下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眼下有著明顯的烏青,臉色也不太好,細看能看到眼睛的血絲,唇色寡淡。
他不會一直沒睡吧…
林格的心一下子收緊,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
是不是沒睡覺啊?”
“…”本來想說嗯,但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他答:“睡了一會。”
騙人。
林格咬了一下唇,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半晌,她先轉身,“我去洗澡了。”
-
吃完早飯已經將近十點。
陸淵收拾了打包盒,又拿體溫計給她測了一次。
“多少?我沒不舒服了,應該退了吧?”
“嗯,”他點頭,“36度。”
林格立即從凳子上站起來,拽著他去房間,“那你快去睡覺啦!”
陸淵沒反抗。
等到了床邊,他就站在那裡,也沒彆的動作。
看了他一會,林格歪著頭湊過來,“陸陸,你不會是有潔癖,嫌棄我睡過的床吧?”
“…”他額角一抽,“沒有。”
“那你為什麼站這啊?”
他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出聲,“要不要我帶你出去…”
“不要!”她立馬大聲拒絕。
都這麼累了還想著帶她出去呢。
她隨口胡扯了個理由,“我大病初愈,不適合吹風。”
也是。
陸淵沒再說什麼,坐在床邊躺了下去。
看著杵在床邊的林格,他想了想,“你可以看電視。”
“沒事沒事,我陪你一會。”
他的床很大,寬和長幾乎一樣。
人躺進去,周圍還有很大的地方。
林格坐在靠近他枕頭的邊緣處,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上他的頭發。
她感到陸淵僵了一下,“你乾什麼?”
“我試試…舒不舒服。”
以前去理發店的時候,也有過彆人給吹頭發的經曆,但不僅吹風機的風燙得頭皮疼,理發師的手還經常勾到她打結的頭發,總是弄的不舒服。
昨晚,陸淵給她吹頭發的時候手法很輕,她站著都快睡著了。
所以想讓他也試試。
林格把左手的手指插到他的發間,一下一下輕輕撥
弄著。
他的僵硬似乎一點點散開,越來越放鬆。
“舒服嗎?”
“…嗯。”
被她觸碰的發根帶著一波波酥麻的感覺,和著困意洶湧襲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隻覺得周身都很舒適。
林格第一次看到他的全臉。
他的發絲很軟,隨她拿捏。她輕輕把劉海撥到一邊,仔細審視著他的麵孔。
還真是…毫無缺點。
連皮膚都好到令人嫉妒。
她撇撇嘴,心裡除了驕傲還是驕傲。
她的手停下之後,陸淵翻了個身。
看著他背過去的身體,她靈機一動。
-
陸淵在睡醒的時候會進入一種狀態。
他是有著很重起床氣的人。
但他會控製著自己,閉一會兒眼睛,等脾氣最大的那陣子過去了再起床。
這次也一樣。
但當他睜開眼,看到的卻是…
林格放大的臉。
她的手正摟著他的腰,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
她也睜著烏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
良久,他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
“睡得好嗎?”林格打斷他。
“嗯。”
他睡眠很輕,而這次卻沒做夢,也沒有中途醒過。
林格舔了舔唇,觀察著他的表情:“那我們以後幾天…都一起睡?”
她說完之後,看陸淵的眼神從怔愣,轉化為驚異,最後露在外側的耳廓紅了個徹底。
他聲音喑啞,“…不用。”
“我去客房睡。”
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答案,林格還是失望了一小會。
沒多久她就重新振作,仰起頭問他:“我們晚上吃什麼?”
“幾點了?”
“十點了,”林格的臉變得幽怨,“你睡了十多個小時!”
“…”
陸淵正想起身自己看表,林格扳正他的臉,“騙你的啦,才下午四點。”
陸淵已經習慣了她的胡言亂語,這種程度的胡扯並沒有感受到波瀾。
“…先起床。”他坐起來,伸手把她撈起來,正想放手下床——
脖子被她摟住。
“我很喜歡剛才那個動作誒。”林格笑著靠近他,“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
“陸陸…”
“好。”
林格笑得更開心,她當即躺下,雙手伸向他的方向,“來來來,摟著我起來。”
陸淵俯下身子,把手放在她後背,與此同時,被她勾住了脖子。
他微一用力,就把她帶了起來。
林格接著起來的那股勁,一下子貼上了他的唇。
胳膊環在他的肩處,閉著眼,伸出舌頭去舔他的嘴唇。
陸淵怔了一瞬,唇上柔軟濕滑的觸感提醒著他,她在做什麼。
她不懂親吻,幾乎每次都是他在主導。
當她青澀地試圖舔舐他的唇,他的眸子驟然變得深邃。
陸淵的右手扣上她的後腦勺,閉眼之前,看到的是窗外帶著暖意的陽光。
灑在室內,溫暖如春。
**
陸淵還是不同意和她一起睡。
但他們各自退了一步,兩人決定午睡的時候可以不分床。
林格勉強滿意。
雖然隻有一兩個小時,也比摸不到他強吧…
過了周末那兩天,陸淵要接著去上課。
白天的時候,她就在他家裡寫作業,等他六點多回來,兩人再一起出門。
這樣平淡卻又讓她深深沉迷的生活似乎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仿佛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很久,仿佛這是他們的家。
每次吃完飯,和他牽著手在樓下散步,她都會生出
這種感慨。
真的,萬事俱備,就差一隻狗。
眨眼間已經過去了六天,林父林母不止一次打電話催她,林格也知道,再不回家有些說不過去了。
和陸淵提起的時候,兩人正在散步。他問她機票買了沒。
林格傻在原地,“臥槽”了一聲。
她居然忘了買返程機票。
陸淵看她的反應,猜到了結果。他擺弄了幾下手機,幾分鐘後抬頭道:“買好了。”
“…”林格一顆心沉回肚子裡,拍他馬屁:“陸總效率真高,不愧是霸道總裁。”
“…”陸淵看她一眼,沒說話,轉頭接著看路。
過了會,林格又說:“多少錢啊?我沒有支付寶誒
,給你現金吧。”
陸淵停住。
然後轉頭盯著她,認真道:“陸總,有的是錢。”
林格:“…”
-
回家洗了澡已經九點了。
林格收拾好行李放在一邊,傷感忽然就湧了上來。
陸淵發現她的不對勁,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怎麼了?”
“不想走…”林格低著頭嘟囔。
“…”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很快了,再有兩個月我就回去了。”
“…”
“下半學期了,你好好學習。”
“…”
他的聲音低沉,語氣卻很柔和。聽著聽著,她鼻子就酸了。
陸淵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一滴滴的眼淚,他抬起她的臉,抽了張紙替她擦乾。
“你…”他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往下說:“不能跟彆的男生走太近。”
“…”
“他們追你,你也不能回應。”
“…”
林格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以前兩個人分彆,說這些話的都是她。
可這次換他講,卻覺得心裡越來越難受了。
“也不能給他們講題…”
聽到這句熟悉的台詞,她一下子笑了出來。
卻連著眼淚,也一起湧出來。
林格再也忍不住,轉過身把臉埋到他的胸膛,手死死地摟著他的腰。
眼淚還在無聲的流,浸濕了他的衣服。
“記得想我。”他的聲音環繞在她的頭頂,持續傳來。
林格說不出話,點點頭。
“我也會想你。”
說完,他把她的臉扶起來。淚痕交錯,雙眼紅腫。
他很輕地歎了口氣,“彆哭了…”
然後慢慢地傾身,吻上她溫熱的、掛著淚的眼皮。
“乖,等我。”
-
第二天是周五,陸淵請了假去送她。
可能是前一天晚上的眼淚流得太多,今天反而沒有那麼傷心。
辦完托運,直到最後一刻,她才依依不舍地進了安檢。
飛機即將起飛的時候,她關了手機,沒做題,也沒補眠。
她選了靠窗的座位,看著外麵的天和雲,腦袋裡想著很多事情。
去了他家第二天的晚上,她又舔著臉問了他一次能不能一起睡。
撒潑耍賴打滾撒嬌,能用的都用了。
他態度卻不像彆的事,很堅決。
她本來覺得失望。
她問他,她是不是特彆沒吸引力。
陸淵沉默地看了她很久。
他的眼裡又出現了那種她讀不懂的情緒。
之後,他笑了,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帶著點無奈和妥協,隻會對她展示的笑。
“是你太有吸引力。”他說。
那瞬間,像是有煙花在腦海裡轟然炸開。
她知道陸淵的優秀,要追上他的腳步,要花費很多很多的精力,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和他站在同一所大學裡。
但是沒關係。
回去之後,這最後一場博弈,她準備好了。
******
度過最冷的兩個月,世界的綠在一點一點地回到大地上,風漸漸溫暖柔和起來,還摻著點點植物的芬芳。
二零一二年的三月。
高考進入100天倒計時。
林格獲獎的征文早就領了獎,原文卻總是忘記給陸淵這個男主人公原型觀看。
四月份,他從b市回來。
全國一等獎,分數第二名,和第一名僅一分之差。這是南覓這麼多年以來,學生競賽的最好成績。
他回來的一星期,每個班的老師都在以他為標杆,給自己的學生開班會,灌心靈雞湯。
“你們看看人家理重班的陸淵,全國名校搶著要,他想去哪個,基本就是給人家寫封郵件或者去個電話的事兒,高考隻是走個形式。”
“但是呢,人家依然回來和所有同學一起備考,和你們所有考生一樣,每天上早自習晚自習,次次考試不落。”
“陸淵出去集訓了好幾個月,主攻物理,回來照樣考年級前三,你們就不能多學學人家?”
“…”
不光理科班,連文科班都傳遍了他的事跡,劉秀如也在班會上提過許多次。
然而,人人都知陸淵的了全國一等獎,得到了保送高校的資格,卻還是回來學習。
他們卻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回來和所有人一起學習、備考。
他不是和所有人一起。
他隻是陪一個人一起。
***
二零一二年六月。
教室裡的倒計時牌子,數字是一個鮮紅醒目的6。
老師們已經很少再講課,很少給他們講難題,現在的時間基本全都給他們自己安排。
林格這兩個月,總算和陸淵近了一點。
兩人呆在同一棟教學樓裡,上下學基本都一起,劉秀如看到了幾次。但林格自從上了高三成績突飛猛進,她怕影響林格的情緒,導致她成績出現波動,也沒把話說得太重。
而林格的心理素質好,被叫去談話,嘻嘻一笑就過去了。
兩人在一起的事,不少人都知道,然而並沒有太多的人關注這些事情。
每一天,每一節課,每一分鐘,每次想休息的時候就忍不住看看班級黑板上一天一換的勵誌語,每次想要放棄,做不出題想要崩潰大哭的時候,看看自己給下一次考試定的目標,哭著咬著牙,也要把題刷完。
沒有人能說他的高三不累。
也沒有任何人能否認高三的意義。
林格在桌子上貼了一句話。
——最遺憾的不是失敗,是我本可以。
**
倒計時三天的時候,不少同學開始寫同學錄。
林格給所有交好的,不熟悉的,甚至有過矛盾的,凡是讓她填的,她都認認真真的填了。
也認認真真地寫好給每個人的寄語。
她自己卻沒有做同學錄。
隻是覺得那本厚厚的本子,代表了太多太多沉甸甸的感情。
她怕日後翻閱起來,她會記不起某一頁上誰的名字,然後理所當然地覺得,曾經那段記憶被淡忘了。
不該是這樣的。
這段記憶,該是永遠鮮活地在她心中的。
六月七號、八號,“嗖”地一下就飛過去了。
高考,這個被無數人幾乎神化了的詞,沒過去之前,它是天塹。
過去了,它隻是一道坎。
回到教室後,高三四班的黑板被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終於他媽的考完了!艸!”
“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嘔= =”
“各位,祝好。”
“......”
但黑板的最中間,有六個醒目的大字:
高三,謝謝,再見。
滿學校都是被撕碎的書本,白花花的,伴著歡呼聲,不斷地從樓上洋洋灑灑地飄下。
負責打掃的大媽罵罵咧咧地經過,林格低頭笑了一下。
她和陸淵並肩走在校園裡,沒什麼目的,隻是暫時不想出校門。
好像在沒出校門之前,自己就還是高三的學生。
曾經那麼想要逃離的身份,在這場轟轟烈烈的考試後,也變得有些特殊。
陸淵不知道從哪裡看到了林格的征文,他提起的時候,林格恍惚了一下。
“你寫的那個人…”
“是你啊。”林格笑著搶答。
“哦,不對,”她覺得自己說得不夠完整,“是我們。”
“…”
陸淵喉結滾動,良久才出聲,“寫得很好。”
“那是!”
作文方麵,林格從不謙虛,“那可是一等獎呢!高考都加十分的水平呢!”
陸淵被她浮誇的表情逗笑。
兩人並肩走著,他突然問道:“原稿能給我嗎?”
林格愣了一瞬。
她想起自己的原稿,本來是要當作生日禮物在去年送給他。
誰知,那星期兩人爆發了最凶的一次爭吵。
“好呀,明天拿給你。”
反正本來,也要給你。
我寫下我的青春,寫下我所有的憧憬。
而我的青春,我的憧憬,每一個,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