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
江戶川亂步最終還是沒能直接將讓他大驚失色的“保險推銷員”拒之門外。
——因為對方敲門了。
咚咚、
很輕但卻又十分清晰的敲門聲在亂步的背後響起,他甚至覺得自己感覺到了防盜門被敲擊時的輕微震動。但他知道,那也隻是他的錯覺而已,畢竟對方隻是在很正常地“敲門”,而不是在“砸門”或是“捶門”。
“請問有人在嗎?”
門外傳來了女人的問話聲,溫溫和和,毫無攻擊性,就像隻是走在路邊最為普通尋常的一個年輕婦人。
半步不挪地堵著門,亂步抬起手臂,對著國木田比了個大大的“x”,示意對方絕對不可以出聲、被外麵人發現社裡有人在。
國木田獨步十分的茫然不解。
他不明白亂步先生這是在做什麼,但不解歸不解,出於對“敬重的亂步先生”的信任,他還是十分順從地閉口不言了,打算等著外麵的“保險推銷員”離開,再詳細問問亂步這是怎麼一回事。
咚咚、
偵探社的大門又被人敲響了,一起響起的是女人的稍稍揚起了些音調的詢問聲:“——請問江戶川先生在嗎?”
伴隨著女人的詢問聲,國木田獨步的臉色微妙地變化了。偵探社上一次這樣被陌生的女性找上門,還是四天前。那時候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姐,也是這麼輕聲細語地敲門問話,但卻被人堵住了門進不來。
那個時候堵住門的是太宰治。
敲門的是一個被太宰“辜負了感情”的“失足女子”。
“太宰君……請問太宰君在嗎?出來看看我好嗎?”——年輕女子那哀哀如泣的細語聲仿佛還在耳畔,如果不是因為她離去前在偵探社門口留下了一個定時|炸|彈的話,國木田一定會覺得對方是個如菟絲花一般纖弱嬌柔的可憐女子,並且願意幫她揍一頓太宰出出氣。
但是眼下,這又是什麼情況?
國木田是個很容易就把心思在言行間泄露出來的人——當然,僅限於麵對同伴時——畢竟他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人,既“正”且“直”。因此在心裡冒出了某些微妙的念頭後,他看向“尊敬的前輩”的目光頓時變得飄忽了起來,神色變化莫測。
完全看出了國木田在想什麼東西的亂步:“……”
——丟掉!全部丟掉!立刻!馬上!十分之一秒的時間!把那些完全錯誤的想法都給他丟掉!
江戶川亂步隻想撬開國木田的腦殼,把國木田腦子裡的那些想法都倒進不可回收垃圾桶裡。那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可能!他又不是太宰那個到處留情還掰扯不清的家夥!
想要說國木田“你是白癡嗎!”,但是隻要一出聲就會被外麵的人發現屋裡有人在,亂步隻能十分憋屈地把話先吞在了肚子裡,等著外麵的人走了,再好好教導一下國木田這個家夥什麼叫做“尊敬名偵探”——就算隻是在腦子裡想他的壞話那也不行!
他這麼想著,就又聽見了身後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隻要不應聲,大概一兩分鐘就會走了。
亂步在心裡推理出了這個結果,隻等著對方再敲兩次門就會因為沒人開門,於是歎著氣無功而返了。
——這是正常情況下的進展。
然而,名偵探眉頭一皺,突然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就在他頓覺不妙的同時,屋外響起了少年嗓音明快的說話聲。
“咦?是來偵探社下委托的嗎?”
在天台照料完“大棚蔬菜”的賢治回來了,並且看起來正要進屋。
“啊……是的,但是似乎社裡並沒有人在。”女人語氣和善地說道。
“是這樣嗎?可能大家剛好都出去了吧。……不過沒關係,我有帶鑰匙!請稍等一下,我這就開門!”
“那就太好了,非常感謝。”
對話暫時停止,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以及門把被按下的聲音,但都是隻到一半,就卡住了。
“唔……怎麼會不開呢……?難道是鎖壞掉了嗎?”
“這可真是不巧……看起來今天似乎不太方便的樣子,那我改日再來拜訪吧。”
“啊、請不要在意。”
門外的賢治似乎是攔住了想要告辭離開的婦人,江戶川亂步突然感到了某種危機感湧上了心頭,聰明絕頂的大腦發出了“嗶嗶嗶!”的大聲警告,但缺乏鍛煉的身體並不能順利地跟上大腦轉動的速度,反應依舊是遲了那麼些許。
——砰!
一聲巨響,偵探社的大門被門外的少年整塊地卸下來了。
“請進吧!稍後我去找維修工人把門轉回去就好啦!——啊、亂步先生!國木田先生!你們都在啊!”手裡斜斜地拿著厚實的合金防盜門,金發少年的笑臉就像是太陽一般明亮,揮手精神十足地和屋裡的兩個人打了個招呼。
十分驚險地躲開了橫著拍下來的門板,江戶川亂步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精神十足”,當看見了那個站在賢治身後的女人時,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更加不好了,是那種最好能夠讓他請假回家去關上門睡覺的“不好”。
請假回家去的話,他就不用麵對這個“委托人”了吧。
他還可以在下午去接奈奈子放學,帶奈奈子去公園玩一會兒,然後一起在外麵去吃個壽喜燒再回家,這樣的話,他就不用見到這個“委托人”了,奈奈子也不會見到這個“不認識的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