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晉江獨發(1 / 2)

【09】

江戶川亂步是一個“率直”的人。

說話做事隨心所欲,即使對方是個陌生人,也會毫無顧忌地稱呼對方為“白癡”、“笨蛋”,亦或是哈哈大笑著伸手去拍對方的腦袋,即使年紀都已經進入了“三”打頭的階段,行為處事也依然天真爛漫、任性妄為得像是個三年級的小學生。

一切都隻憑著自己的心意來,少有什麼東西能夠攔住他的“口無遮攔”,再搭配上他超凡的頭腦、世間大約無人能夠匹敵的推理能力,讓他說出的話時常顯得過於“一針見血”,總是會讓除此和他相處的人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若是計較,又顯得自己是惱羞成怒——畢竟沒有誰比當事人更清楚,他說出的那些都是比真金還要真的“事實”。

若是不計較,一口氣憋著胸口不上不下,沒法發泄,隻讓人覺得自己要折壽十年。

一般人難以應付江戶川亂步,但眼前的這個“果戈裡”又顯然並不屬於這所謂的“一般人”之列。

“哎哎呀~~”青年攤開了雙手,臉上的笑容比屋外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口中說出的雖然是羞愧的話語,但語氣裡卻儼然是一副輕快自得的態度,“雖然事實如此,但是這麼被說出來可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呀!偵探先生真的是和傳聞裡一樣口無遮攔呢——嗯?日語裡是該用這個詞嗎?口無遮攔?還是心直口快?”

“不是偵探,是名偵探!”亂步立刻捕捉到了關鍵詞,重點糾正了他的錯誤稱呼。

“好的,名偵探先生。”“果戈裡”從善如流地改口。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和我親愛的好朋友不久前來了一趟日本觀光,在臨走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那隻小牛犢,所以就想要順便帶走那個孩子。”“果戈裡”簡要地說明了自己被交換來之前發生的事情,略去了許多“不必要的細節”,娓娓道來的口吻仿佛是在講睡前故事,“雖然說小孩們大多都是好哄的,但同樣的,他們也一樣的‘不好控製’。如果說全世界鬨騰的小孩有一個排名的話,我相信我們的‘小朋友’藍波一定會毫無懸念地把第二名踩在腳下,然後勇奪桂冠。”

他談及藍波時那熟稔的語氣,仿佛就像是在說一個鄰居家時常見到的小孩,熟悉到了已經不是“自來熟”就能夠解釋的程度了。

“讓小孩子持有火箭筒之類危險的武器,這種事當~然是該要被禁止的、”果戈裡誇張地拉長了調子,語氣關切又慈愛,“所以、剛一上車,作為靠譜的成年人,在下當然義不容辭地承當起了‘保管危險物品’的重任,打算暫且先小小~~的沒收了那個孩子的火箭筒。”

“然——後、”青年忽的揚起了音量,將手揚起舉過頭頂,嚴正得像是馬上就要發表什麼重大聲明,然而,下一秒,他的語調就像是舉起的球毫無預兆地從手中筆直墜落,倏地掉到了最低點。

“現在我就坐在了這裡。”

他泰然自若地說道。

站在接待室門口的與謝野冷靜地將手裡的雜誌翻過了一頁。

這種需要吐槽役的時刻敦卻不在社裡,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許惋惜,但無論如何,她都絕對不可能接過吐槽役的重擔,即使隻是臨時也不可能。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白發青年彎起眼眸,倏而露出了一個微笑:“真是讓人意外的‘回歸’。”

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一直都是副提不起乾勁模樣的亂步終於抬起了眼,那雙像是翠榴石般碧綠剔透的狹長眼眸看向了坐在對麵的青年,注視了兩秒,黑發亂翹的青年才用平靜而篤定的語氣說到:

“你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果戈裡’。”

他才是藍波·波維諾所認識的那個“果戈裡”,奈奈子昨天才車站遇見的那個“藍波”並沒有說謊,果戈裡也並沒有騙人,他並不認識“藍波”,因為認識“藍波”的“果戈裡”——是如今坐在他眼前的這個青年。

推理對於江戶川亂步而言就如同呼吸,不需要去刻意思考,就已經能夠得出結論。隻是在瞬息之間,那些紛亂的線頭就被他有序地編織成了有序的絲網,從原點向四麵八方蔓延開來,串聯起了全部的結點,覆蓋了一切的始末。

從最開始,奈奈子帶回來的“果戈裡”,就不是原本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果戈裡”,而是被十年後火箭筒從平行世界帶來的、來自於“十年前”的果戈裡。

大約是因為發生了故障之類的原因,在奈奈子一年級放學回來的那一天,在那條漫長的沿海步道邊,十年後火箭筒並沒有連接到“十年後的平行世界”,而是將這個世界原本的“果戈裡”與平行世界十年前的“果戈裡”交換了。

於是本該被關在實驗基地裡進行異能實驗的果戈裡,被走在放學路上的奈奈子撿到,然後就這麼一路拖回了偵探社。

而在那之後,又出於某種原因,屬於不同世界、不同時間線的果戈裡在到達了“五分鐘”的時限後,並沒有被置換回來。

藍波·波維諾認識“果戈裡”,這是實話。

果戈裡不認識藍波·波維諾,這也是實話。

亂步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從這片“絲網”之中,抓住了最重要的那個結點。

“你做了什麼?”

他眯起了狹長的碧色眼眸,銳利的目光落在了“果戈裡”的臉上,透亮的嗓音微微沉下。

“在你第一次被交換的時候,即使過了五分鐘,也沒有再被交換的回來的那個方法、”

“——是什麼?”

白發金眸的青年微笑了起來。

他坐在沙發上,將頭幅度微小地偏向了一側,發絲蓬鬆的三股辮垂在了肩頭,刻意揚起的嗓音緩緩地回落,像是浮雲飄落在了地麵。

“你認識陀思嗎?”他問道。

“……三個月前,那個男人剛剛從默爾索第二次越獄。”亂步將手裡的糖棍丟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裡,語氣和神色都顯得很是平淡,看不出好惡之情,“大概又在哪裡開始計劃起了下一次的行動吧。”

“果戈裡”微微揚起尾音,“嗯?”了一聲,仿佛是反問一樣的語氣。

他向後靠在了沙發背上:“竟然是這樣嗎?……看起來這個世界的陀思計劃行動暫且失敗了呢。——但是既然如此的話,想必你們也已經得知了【書頁】的存在了吧。”

亂步顯得已經有些沒有耐心了,語氣不耐煩地催促道:“快一點說完,我餓了!要吃午飯!”

“好吧,那麼長話短說。”果戈裡打了個響指,加快了語速,開始進行說明,“歸結起來,一共有著以下四點可以告知的情報。”

他抬起右手,豎起了四根手指,伴隨著這一句話的尾音落下,又將手指儘數收回,重新豎起了食指,立在了嘴唇前,像是一個代表著噤聲的手勢。

“第一點,有關於流傳在黑手黨家族間的【七的三次方】。”

“在歐洲的黑手黨家族間,有著這麼一種傳聞:世界是由‘七的三次方’構成的,而這三次方分彆對應著三種不同類型的原石——七枚彭格列指環、七枚瑪雷指環、以及七個彩虹之子的奶嘴。具體的細節不重要,所以就此略過。總之,就是存在著這麼一種‘存在’,‘七的三次方’就如同構築起這個世界的基石一樣,讓世界得以穩固地存在著。”

“果戈裡”繼續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點,有關於【書頁】、或者說是【書】的情報。”

“【書頁】有著一種特殊的性質,一切在‘書頁’上寫的文字,隻要形成完整的邏輯,就能成為現實。換言之——‘書頁’能指引未來。而所謂的‘未來’,本質上隻不過是無數的可能性所‘引發’出的不同平行世界,而‘書頁’起到的作用,就如同是將兩個箱子連接起來的管道一般,隻是將和寫下的那個‘未來’相符的‘平行世界’,嫁接到這個‘當下的世界’而已。”

他說完這一點,就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再往下說第三點,骨節分明的手腕一翻,不知怎麼回事,一杯裝著水的紙杯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將這杯水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用指尖沾了涼水,在茶幾上落下一滴圓滾滾的水珠,然後在不遠處,另一滴同樣飽滿圓滾的水珠也落在了茶幾上。

“【七的三次方】構築世界、”

他再次沾濕了指尖,然後落下,濕漉的指尖在茶幾上劃過一道水痕,將這兩滴看起來幾乎完全一樣的水珠連接了起來。

“【書頁】連接世界。”

他再一次重複這兩個動作,在茶幾上畫出了點線相接的網狀圖形:“就像是分子結構圖一樣,一個個由【七的三次方】構築起的平行世界,就如同無數的小圓球,被一張張的【書頁】連接在了一起。”

“這就是第三條情報——如何才能夠與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換的【置換原理】。”

“通過【書頁】的通道,進行‘時空穿越’;亦或是以【七的三次方】作為‘錨點’,進行‘時空跳躍‘。”

“十年後火箭筒的運行原理就是後者。而另一方麵,【七的三次方】作為世界的基石,其職責之一就是維護世界的穩定,因此而具有了‘修正’和‘平衡’的能力,對於破壞‘穩定’的存在都有著限製和壓製的作用。這也是為什麼十年後火箭筒會有著這麼苛刻的限製——隻能與固定的時間點進行交換,而且一到五分鐘就會被置換回來。”

“因為【七的三次方】在排斥著‘外來者’。”

“由此——”

他的手落回了沙發的扶手上,臉上的微笑不變,淡金色的眼眸裡是平靜而冰冷的眸光。

“得到了第四條情報。”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亂步已經完全明白了。

——沒有說出的“第四條情報”是什麼。

——當初的“果戈裡”是如何避開了“五分鐘”的交換時限。

——如今的“果戈裡”又是為什麼過了五分鐘,也不會再被置換回去。

【七的三次方】是“世界的基石”,而能和“世界的基石”相對抗的,隻有一樣東西。

“你得到了一張【書頁】。”

亂步毫無遲疑地做出了判斷,語氣斬釘截鐵。

隻有這一個理由,才能解釋“果戈裡”當初為什麼沒有被【七的三次方】排斥,甚至順利地在平行世界滯留了十一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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