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行宮深處的某個房間中。
寧舟脫下了奢華的冕袍,卸下鎧甲戎裝,三年來因為沒有修剪而留長了的頭發披散到了腰際,他用牙齒咬住黑色的皮手套,將手套摘了下來,再熟練地用繃帶將頭發紮起,手臂上線條優美的肌肉因為這個動作牽扯到了心臟前的傷口。
不隻是那道傷口,魔王的裝束下是累累的舊傷,手臂上、胸膛上、腹肌上、後背上,到處都是傷疤,這些舊傷在他的皮膚上,時而撕裂流血,時而愈合結疤,反複交替詭異異常。
這絕不是正常的狀態,但他並沒有在意。他用繃帶包紮好了傷口,到胸前的時候,他遲疑地將手放在了心臟的位置,這裡曾被權力魔王的骨矛刺穿過一次。
心臟在平穩地跳動著,為了保護這個重要的器官,龍形態的他在這個位置長有一片逆鱗。
逆鱗不像傳聞中那樣,是龍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相反,為了保護心臟,它必須是最堅硬的。被刺穿過的逆鱗,在愈合之後會比從前更堅硬,它在傷害中變得強大,他也是一樣。
當齊樂人的信來到他的麵前,提出想要他身上的任一材料來凝聚化身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片逆鱗。
三年前的黃昏戰役,在他被貫穿心臟沉入海底的時候,是齊樂人繼承了黃昏之鄉,用重生的力量救回了他,他的心臟因此重新跳動,這片破損的逆鱗也因此愈合。
這片堅硬的逆鱗能幫助到他嗎?寧舟不知道,但隻要齊樂人需要,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
看到這片逆鱗的時候,齊樂人會是什麼表情呢?寧舟的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愛人的模樣。
他渴望他,如同迷失在沙漠中饑渴的旅人渴望綠洲。
不,他不該想念的,寧舟突然清醒了過來,強迫自己停止了這份熱烈的思念。
如果他思念,也許齊樂人就會看見。
而現在這副樣子,他不能讓齊樂人看見。
寧舟警覺地看向牆角的鏡子,鏡子中映照出的,不是一個心懷信念冷靜清醒的教徒,而是一隻傷痕累累的孤獨野獸,猩紅的眼眸中是一片危險又瘋狂的地獄深淵。
惡魔從來不知道節製**。
無數罪惡的念頭起起伏伏,口渴難耐的他恍然在鏡子中看到了黃金打造的鳥籠,鎖鏈纏繞在齊樂人的腳踝上,他瑟瑟發抖,如同一隻被捕獲的鳥,在籠中為主人婉轉啼鳴……
停下,他必須停下來。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鏡子在失控的毀滅之力中破碎。
鏡中的幻象消失了,可是**不會消失,它們竊笑著沉入了理智的陰影中,等待著下一次卷土重來。
自我厭惡的情緒在寧舟胸中沸騰著,撕碎了思念愛人時內心的溫柔寧靜。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要衝出這間禁閉室,像是傳說中的魔龍那樣一邊飛行,一邊沿途噴灑毀滅的龍息,將整個墮落的魔界全部毀滅。
至少,毀滅他自己。
寧舟站了起來,他呼吸急促,快步朝著房間的大門衝去。
手指碰到門邊結界的一瞬間,強烈的電流貫穿全身,他緊繃的肌肉上流下了冰冷的汗水——那是他自己布置的結界。
他呆呆地站了很久,理性與瘋狂的掙紮在他英俊的臉龐上拉鋸,最後,他緩緩地回到了座椅上,靠著椅背,將手背抵在了額頭上。
他閉上了眼睛,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用思念去壓抑毀滅的衝動,不要思念他,不要讓他看見,不要讓他擔憂。
等到夜深人靜之時,等到你重新冷靜下來之後,再去思念吧。寧舟默默地對自己說:你還可以再堅持。
………………
“樂人?樂人!”
司凜的聲音讓齊樂人回過了神,他歉然地笑了一笑:“抱歉,剛才走神了。”
幻術師挑了挑眉:“大白天的,做什麼白日夢呢?”
齊樂人沒有解釋,剛才他有一瞬間的心悸失神,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低聲呼喚他,像是錯覺,但是他知道,那不會是錯覺。
會讓他神思不屬的那個人,也許正在無聲地向他求救。
龍蟻女王的侍女長在完成押送任務之後沒有立刻離開,她奉命等待齊樂人,將完成了化身的他送往魔界。
凝聚化身的儀式需要三天時間,“月考”在即的齊樂人做了一個決定——試試看能否在強製任務中順便完成這個儀式,這能讓他節省下不少時間。
“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會好好看家的。”司凜安慰道,給他倒了杯黑咖啡,“沒錯,我在暗示某人加班。”
幻術師斜了他一眼:“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加班,除非樂人每個月捎兩趟滿倉的飛船過來,那我可能勉為其難地幫他代個班。”
齊樂人:“……裡麵要堆滿各種布料是嗎?”
幻術師:“我欣賞你的自覺,希望你在挑選布料的審美上充分發揮基佬的優勢。”
眼看話題又要跑偏了,司凜直接切入話題:“材料都準備好了嗎?”
齊樂人點了點頭。
凝聚化身的儀式流程,先知整理並留存在了地下冰宮。據說是他從亡靈島的牧羊人那裡得到的知識,當年瑪利亞用教廷傳承的神秘學知識做了補正,而阿婭也從龍蟻女王一脈傳承的資料中整理了相關的部分送過來,一起送來的還有魔界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