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埋了死去的企鵝,朝著雪鬆林走去。
………………
寧舟合上了日記本。
裡麵的故事,令人驚懼,也十足震撼。
從今晨醒來到現在,隻過去了七個小時。而就在這短短的七個小時裡,他看完了自己之後七年的人生。
他在悖逆的戀情中破滅,又在悖逆的戀情中重獲新生。
但是,這不是結局。
未來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
現在,他知道自己腦海中那個有著猩紅眼睛的身影是誰了——那是毀滅魔王。
也是他自己。
在弄清楚這一切的瞬間,他首先感到
的不是悲傷痛苦,反而是一種醍醐灌頂的釋然。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從小到大折磨著他的困惑與苦悶,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答案:
為什麼母親很少和他講述他父親的事情,為什麼母親和阿諾德老師堅持要把他送往教廷,為什麼無論他多麼努力都學不好神術……
現在他明白了。
釋懷之後,那沉甸甸的痛苦才隨之而來:他竟然成為了新的毀滅魔王。
凝望深淵的人墜入深淵,屠龍的勇士變成了惡龍。
不,真相比這更殘酷。
凝望深淵的人,防備著自己在凝望中墜落,卻不知道自己就是深淵本身。
凶孽累累的惡龍從夢中醒來,原來化身勇士屠龍隻是自己的一場荒唐夢。
但是,他為什麼還活著呢?
在他發現自己成為了惡魔的那一刻,他就應該坦然赴死。
身為一名虔誠篤信的修士,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不應該自私地活著,因為他活著,就是對世界的威脅。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理智,做出和他父親一樣瘋狂的舉動。
他應該把自己扼殺在地獄裡,在與惡魔的廝殺中流儘最後一滴血,讓人間界沐浴在光明的未來中。
寧舟拔出母親的聖劍,鋒利鋥亮的劍刃上倒映著他的雙眼,冰山浮海、風雪盈睫。
那陰鬱的藍色中有一抹異樣的神彩,明亮如極夜中燃燒的極光——那是他曾經最懼怕的眼神,每當教廷裡的信眾們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會止不住地想要逃避。
那是期待著、渴望著、祈求著被救贖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還沒有死。
【請你救贖我。】
曾經,那些人這樣看著他,在心中呼喊著。
現在,他的靈魂深處,也在這樣期盼著:
【請你救贖我。】
但是把這樣的希望強加給愛人,是對的嗎?十八歲的寧舟質疑著未來的自己。
靈魂裡的那個聲音沒有再回應。
十八歲的寧舟放下聖劍,他決定再等一等。
他不能去評價一個未曾蒙麵的人,至少對如今的他而言,他還不曾認識他。
他想起日記本裡,未來的自己給現在的他安排的任務:【打獵,修一間小屋,打理好自己的生活。等他
找到你的時候,請他進屋坐坐。不要讓他坐在雪地裡,那太冷了。你不能讓他陪你挨餓受凍,不要讓他擔心你。】
寧舟回過頭,看向身後修建到一半的木屋。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自己斷了一隻手、瞎了一隻眼,卻還要在這裡艱難地修木屋了。
十八歲的寧舟再一次看向日記本上的畫像,那張含笑的側臉是未來的他一筆一畫地描摹出來的。每當他看著這幅畫像的時候,無限的溫柔湧上心頭,好像這些情緒生來就紮根在他的心底。
這一刻,他竟然滿懷期待。
他決定去打獵,喂飽自己,然後回來繼續修木屋,在期待的心情中等下去。
如果他不來,夜幕降臨之後,他就會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因為明天他的時間又會倒退,回到十七歲。
十七歲的他又要重新日記,重新經曆一遍還未曾經曆的愛情。
直到他越來越小,不再認得日記本上的文字,但他還可以看上麵的畫像,記住那個人。
再然後,直到他連隨意走動都做不到,隻能留在終於修建好的木屋裡,蜷縮在點燃的火爐旁,裹著瑪利亞繡了他名字的毯子,孤獨地睡下去。
不斷回到過去,直到無法醒來。
我會等到你嗎?
齊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