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燈光一直亮至後半夜。
賀南方孤獨的身影立在寬大的落地窗前,靜默無聲。他背在身後的大手裡, 握著一枚黑色絲絨材質的盒子。
這個盒子裡有一枚戒指, 原本他計劃今晚跟李苒商量婚事,到時候這枚戒指會派上用場。
哪知兩人大吵了一架, 本應該送出的戒指,此時卻靜靜地躺在他的手裡。
簾幕垂落的黑夜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可他卻盯著出神。
直到旁邊的手機震響, 才將他飄忽不定的思緒拉回。
**
此時的南山療養院,夜已經很深。
院裡的蓮花池子不知什麼時候跳進一隻青蛙,聒噪的聲音將夜喊透。
賀老爺子向來覺少眠淺, 被吵醒後便再也睡不著,喊來外麵守夜的人。
蒼老的聲音洪亮:“幾點了。”
守夜的人進來,輕手輕腳地將床頭的燈盞打開:“十一點。”
老爺子點點頭, 他年紀大了, 作息稍有混亂,經常晚上七八點便有倦意, 十一二點又會醒來。
蒼老虯勁的手緩慢地將身子撐起, 護工連忙過來攙扶,卻被他揮過去:“不用。”
睡不著了的間隙,老人抬著眼皮看到床邊擺著的相片。
不知怎麼, 突然想起自己的孫子來。
賀南方好些日子沒打電話過來。他平日公務繁忙, 且早已能獨當一麵,老爺子並不擔心他。
皎潔濃重的月色襯得人心底思念愈發清晰,老爺子抬手:“去拿電話。”
電話撥過去很快被接通, 老爺子一點都不意外賀南方還沒休息。蒼暮的聲音傳到電話那頭:“南方。”
賀南方握著手機,低頭看手裡的戒指盒,應了一聲:“爺爺。”
他是老爺子一手栽培出來的。一開口,老爺子便聽出他心裡有事,不動聲色地問:“怎麼沒睡,遇到什麼事?”
賀南方沉默不語,賀家男人的心事一向藏的深,隻要他不願意吐露,表麵上他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像對待愛情,隻要他強硬起來,李苒就永遠發現不了他心底柔軟的一麵。
老爺子不急不徐,他這輩子經風曆雨,早已穩當如盤。
況且賀南方能力出眾,執掌賀家這麼些年,生意上能惹動老爺子操心的,屈指可數。
想必是彆的事情了。
他頗有耐心第旁敲側擊,語氣關懷:“苒苒呢?許久沒和她說話。”老爺子往這上一引,果真便猜對了。
這頭的賀南方握著手機,冷哼了一聲。
老爺子一聽,便什麼都明白了。
或許年紀大了,早年在商場膽識氣魄,晚年沉澱下來後變得慈祥。賀南方是他唯一的孫子,老爺子的心有一半是係在他們身上。
他的聲音帶著揶揄:“跟苒苒吵架了?”
這頭悶悶的聲音,相當不情願:“嗯。”
老爺子聲音渾厚,笑了笑:“苒苒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賀南方不說話,他站在昏暗的燈光下,皺著眉頭暗自想,他還不算好好待她?
他送她最名貴的珠寶首飾,給過她未婚妻的身份地位,家裡一堆傭人阿姨照顧著她。
這種生活......是上流社會女人們爭相追求的。
可她偏偏還不知足,總想著一個人偷跑出去。
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可能會有什麼危險,賀南方不去想,當初是如何發了瘋似的滿世界找她。
整整想了一晚上,他始終不知道她到底在鬨什麼?一開始覺得李苒不知好歹,現在漸漸又變得有些不安。
他隱約能明白,李苒要的並不是這些......但如果她想要更多的珠寶首飾,他可以給。
偏偏這些,她並不提。
所以賀南方打算從彆的地方對她好,給她驚喜,於是將她的父親接過來。
可她乾什麼了?她去參加另一男人的生日,甚至為當著另一男人的麵,拒絕跟他回來。
賀南方這輩子都沒有被人這麼不重視過。他生氣李苒記住了另一個男人的生日,生氣她為彆的男人精心準備禮物。
一想到這些,便覺得“對她好”三個字是諷刺。
電話這頭,老爺子語重心長:“苒苒她是你以後的妻子,你要好好愛護他。”想兩人還年輕,有些矛盾也很正常。
李苒性格樂觀,脾氣溫順,大概也不會生氣太久。
賀南方硬邦邦地問:“妻子?如果她不想嫁給我......”
老爺子睜著發沉的雙眼,聲音歎道:“她心裡有你,也很愛你。”
他眼神垂落,霸道的語氣裡竟透著委屈:“她變了。”
老爺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南方,你要記住。人的感情是不能被傷害的,一次的傷害可能用十次的好都彌補不回來。”
“有錯能改,就有回去的機會。”
開導賀南方幾句後,讓他對李苒好些,便有了倦意。
賀南方靜靜地聽著,半晌才皺著眉頭答:“還能回去嗎?”
老爺子聲音幾乎聽不可聞,語重心長:“苒苒現在長大了,你要尊重她,把你的脾氣收一收。”
“明白沒有。”
賀南方心裡想,他的脾氣還不夠好?今晚她都敢打他,沒等到他生氣,她自己卻嚇得像隻炸了毛的貓一樣。
他還要忍著怒氣去哄她。
自從李苒變了之後,賀南方覺得自己漸漸也變了。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著老爺子:“她現在脾氣很大......都不說喜歡。”
那頭電話漸漸沒了聲音,老爺子閉上眼,瞌睡起來。
護工將電話從他手裡接過,低聲道:“老爺子睡了。”
掛了電話後,賀南方深思熟慮了一番。
或許是老爺子提醒讓他對李苒好的緣故。他決定這次的事情,先暫且放過李苒,不跟她計較這件事。
她現在是隻躍躍欲試,撲棱著翅膀,隨時準備飛走的小雀兒。
他要做的隻是不讓她飛走,如果她能乖一點......那他不介意再對她好一些。
這樣說服自己以後,賀南方彆扭了一晚上的脾氣,終於自我說服。
於是又順理成章地摸進了李苒的臥室。
他從外麵進來時,李苒正躺在床上,背對外麵。纖細的身影在厚重的床褥中鼓起小小的一團,淺黃昏暗的牆燈之下,有一片模糊,不明顯的輪廓。
高大的男人披著清冷的月色躺上床,李苒閉著眼假寐。
身後的人動作很輕,大手先是在空中猶豫不決地抬了抬,最後落在李苒的肩膀上,將她整個人掰過來,摁進自己懷裡。
嗬......狗男人連道歉的動作都這麼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