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齊晟說了一個地方, 但於曉曉沒去過。後來車開上省道,又下高速。
他們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山上,於曉曉這才知道原來這是烈士陵園,英雄們歸塚的地方。
一路上, 陳齊晟都沒怎麼說過話。
於曉曉從來沒見過他這種表情, 壓抑,肅穆,整個人像是上了發條一樣緊繃著。
成排的烏雲壓在他的眉宇上。
天黑了, 看不見光。
車開到山下的一處空地上, 裡麵已經停了不少車, 看起來都是來參加今天葬禮的。
下車後, 陳齊晟走在前麵,於曉曉小心地跟在他的後麵。
墓地在山上,他們停車的地方離上山還有一段距離, 兩人要徒步上去。
山路不好走, 於曉曉的鞋有點跟子, 磕磕絆絆, 十分不跟腳, 她咬著牙跟在後麵一聲不吭。
但很快,陳齊晟還是發現了。
“鞋不好走?”
於曉曉知道他心情不好, 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耽誤上山的時間。
“沒有,好走。”
陳齊晟看了眼上山的路, 還有很遠的距離。
“能行?”
於曉曉毫不猶豫道:“能。”
她這個人, 其實平時很嬌氣, 怕疼。
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陳齊晟那樣壓抑凝重,她突然覺得自己這點小疼算不了什麼。
她朝她勉強地笑了笑 :“真的。”
山路崎嶇,很多地方是草木從,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陳齊晟沒再多說,朝她伸手:“我牽著你。”
於曉曉看著陳齊晟遞過來的手掌,粗糙,寬大,跟她常年畫畫的手不一樣,跟她以前喜歡的男生乾淨修長的手也不一樣。
可在這一刻,於曉曉卻無比地相信那雙很有力量的手。
於是,再自然不過地於曉曉將手給他,完成了他們第一次牽手。
陳齊晟走的不快不慢,將她的整個手包裹在手心裡。
好像上山的路也沒有那麼難走了。
走了半個小時,到達山上。
今天有一個簡單的告彆儀式,於曉曉看到有不少穿著軍裝的軍人,有些訝異地問:“他們是?”
陳齊晟:“我的戰友。”
於曉曉看向陳齊晟,她想問為什麼和平年代,還會有戰友犧牲?
不過沒等她問出口,就有好幾個人朝陳齊晟走過來,有的穿軍裝,有的沒穿。
“隊長!”
陳齊晟鬆開她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於曉曉跟在他的身後。
走近後,於曉曉才發現,原來這群人的表情跟陳齊晟一樣難看,甚至有的眼圈發紅。
幾個人照麵後,互相敬禮。
陳齊晟問:“幾點開始?”
“十點。”
於曉曉心想,是要開始什麼?
聽到時間後,陳齊晟點點頭 :“待會兒把戰士們寫給劉偉的信交給家屬。”
有人說:“已經給了,家屬說想要把那封信一起下葬。”
大家都沉默了,於曉曉從未感受過如此凝重的氣氛,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於曉曉能看出他們的克製。
這種場合,在家屬麵前,他們確實要克製住。
即使他們心裡的難過一點都不比家屬少。
“還有,劉偉生前說想在基地種桃樹......”有人哽咽住,“桃樹也帶來了。
她不知道劉偉是誰,但陳齊晟他們每次提到這個名字,都仿佛……像要哭了一樣。
陳齊晟安排完事情後,將於曉曉帶到場地靠後的位置。
叮囑她:“待會兒我會站到前麵去,你在後麵等我。”
他似乎有點不放心,又低頭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於曉曉,“怕不怕?”
於曉曉從來沒有參加過葬禮,但還是搖搖頭:“不怕。”
陳齊晟摸摸她的頭,“我不確定……是不是應該帶你來,但如果在一起有些事情你終究要學會麵對。”
於曉曉此刻沒不知道陳齊晟說得“有些事情要麵對”是什麼,但還是點點頭。
後來於曉曉才知道,陳齊晟這趟帶她來的目的,其實是想告訴她什麼是真正的軍人。
很快到了時間。
軍人們捧著劉偉的骨灰盒從山下上來,所有人都沉默而又莊肅地看著他。
而捧著遺相的家屬在看到骨灰的那一刹那,痛哭到無法自拔。
劉偉的母親和妻子哭得癱軟,沒有力氣 ,任人扶著,慢慢地靠近那枚裝著她高大兒子和丈夫的小盒子。
撕裂的哭聲像是要將整座山震碎。
陳齊晟緊咬著腮幫,強烈隱忍著,穩住著手,著將骨灰盒交給親人。
場上一片寂靜,隻有哭聲響徹山巒。
於曉曉完全沉浸在悲傷裡,隻覺得臉上有股涼意,伸手摸了摸,是已經濕透了的臉頰。
她從未經曆過生死離彆,在她年輕的生命裡,死這個字似乎離她還很遠。
今天她為一個陌生人流淚,大概是因為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摯愛,永遠不舍得分彆的人。
平土後,大家紛紛上前默哀鞠躬。
於曉曉上前去鞠躬時,看到了劉偉的墓誌銘。
那是一句非常簡短的話,但卻涵蓋了劉偉短暫的一生。
“劉偉同誌,是一名真正的英雄。”
和平年代,當得起“英雄”兩個字的並不多。
在看不見的太平盛世下,依舊有許多許多人,他們在用生命守衛著如今來之不易的和平。
葬禮結束後,大家陸陸續續離開。
陳齊晟和幾位戰士留到了最後,他們在墓地旁邊種了一棵樹。
於曉曉問這是什麼樹時,一個大眼睛的年輕官兵告訴她,這是一顆桃樹。
因為劉偉十分喜歡吃桃子,所以他們特地從山下買來的。
說完他眼圈很紅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這棵桃樹甜不甜。
於曉曉看著那棵桃樹苗,心想一定會很甜。
樹種下之後,隊友們紛紛下山,陳齊晟留到了最後,於曉曉一直在身邊陪著她。
陳齊晟站在墓前,眼神看著墓碑,不知道在想什麼。
於曉曉問他 :“為什麼現在和平年代不打仗,還會有人犧牲?”
陳齊晟說:“從來都沒有和平年代,因為和平穩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隻要有流血,就不算和平,隻是大多數人都看不到。”
於曉曉知道他說的代價是什麼,可是卻又無法評判這種代價值得或不值得。
沒有人能夠評判。
陳齊晟看著那張年輕的照片:“劉偉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兵,出事之前準備請假回來結婚。”
於曉曉有點震驚,剛才那個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
“他們……還沒結婚嗎?”
陳齊晟語氣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遺憾:“沒有。”
於曉曉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不論說什麼都顯得太蒼白。
陳齊晟最後看了自己的戰友一眼。
“走吧。”
下山的路上,陳齊晟一直牽著她。
路比上山時更加難走,站了一上午,腳底又酸又脹,走的比上山還要慢。
陳齊晟大概也發現了她的問題,走到一處平緩的坡道,他微微彎腰,朝於曉曉示意。
“上來。”
於曉曉腆紅著臉,搖頭:“不用,我能行!”
下山的路還很長,陳齊晟解釋道:“上山的時候背你不合適,現在下山沒有人。”
於曉曉其實並沒有介意上山時陳齊晟沒有背她,隻不過男人多解釋這一句,還是讓人有種被寵著的感覺。
想開之後,她也就不矯情了,提著裙子,踮起腳尖便趴到他的外背上。
“我很重的。”
“都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