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回到身體,葉爭流便發現,自己方才一直被人引著走,大概已經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此時她和那兩個侍衛已經抵達了矮小潮濕、守衛森嚴的鬥者居所。
葉爭流被押進了值崗的班房,班房共分裡外兩間,裡間窸窸窣窣傳來馬吊聲,大概是有人正在搓麻。
至於外間,另有一高一矮兩個獄卒正在燒水煮茶。他們一看有人進來,先給兩個押送的侍衛各倒上一碗。
葉爭流背後左邊的侍衛接過茶碗,轉手遞給了葉爭流,自己則重新倒了一杯。
葉爭流早渴得嘴唇乾裂,如今遇到這盞遞到麵前來的茶水,簡直不亞於久旱逢甘霖。一嘗之下發覺溫度適口,頓時噸噸噸地喝了個乾淨。
從身份上來說,她這舉動不免有點突兀。高個子看了葉爭流一眼,顯然很有幾分錯愕:“女的?女的怎麼送到這兒來了?”
侍衛悶聲悶氣道:“點靈了。她一個姑娘家,你們給她安排個方便地方吧。”
“你說得輕巧。”矮個子埋怨他,“本來所裡就快塞不下了。福船今天靠岸,一會兒又要來一批新人。你自己進去看看,哪個屋不是塞了十個八個,現在哪有空閒地方?”
侍衛道:“她是慕公子親手點的靈。”
“……慕公子啊。”矮個子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這、她……”
高個兒接過話頭:“單間是真住不上,所裡就沒有過那玩意,這兩天新人再來,就更騰不開。就是慕公子親自駕到,我也跟這位大人這麼說。”
“但要說清淨點的地方……那還真有一個。”
高個兒腦袋不動,隻用餘光飛快地掃了葉爭流一眼:“她得跟那匹‘狼’住,‘狼’你知道吧?”
…………
鬥所裡所有的房間都麵對麵相向,地上鋪著青石板,沒有牆壁,三麵都是又窄又細的石頭柵欄。
葉爭流隻看了第一眼,就覺得這裡還裝模作樣地叫一聲“鬥所”,實在是抬舉了,鬼地方分明和影視劇裡的牢房長一個樣。
每扇門後的柵欄孔隙裡,都有人扒在上麵癡癡地盯著外麵看。當葉爭流從長廊中經過的時候,此起彼伏的“女的!”、“娘們兒!”等聲音,幾乎響徹了整條走廊。
左邊、右邊、前麵、後麵……一雙雙蓬頭垢麵下露出的猩紅眼睛,此時都不加遮掩地盯著葉爭流看。
這讓她毫不懷疑,如果獄卒此時隨便找間屋子把她往裡一丟,當天夜裡她就能被人給活活吃了。
所以在看見獄卒特意給她安排的住所時,葉爭流心裡鬆了口氣。
那是拐角旮旯處的一間屋子,因為地方不夠而相對窄小,對麵也沒有空餘位置建造對應的牢房。
挺好的,最起碼上個廁所不用被對麵整整一排的男人圍觀。
——是的,古代生活多年,葉爭流對於生活要求的底線,就是已經低到這種連眼罩都不剩的地步。
屋子裡鋪著稻草,牆角放著一隻恭桶,另一邊的角落放著零散的水罐、陶碗,還有幾隻漆黑得看不出本色的筷子。
除此之外,就是那個臥在房間裡、一身血腥氣,生死不知的人。
“就是這兒。”高個兒把葉爭流向房間裡一推。他看了看葉爭流還未褪去嬰兒肥的秀美臉龐,眼神閃動,似乎也升起幾分惻隱之心。
“碗筷我給你新拿一套,稻草也再抱一摞。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可以說給我聽聽。”
出乎獄卒的預料,這嬌小美麗的女孩卻並未再提出任何請求。
她靜靜地貼上柵欄,冷靜地道:“多謝,沒有其他要求了。我隻想知道,‘狼’是什麼人?”
“叫他‘狼’,是因為他野,殺性太強。”高個兒回答道:“所裡沒有單間,但所有和他一間的人,都被他給殺了。”
葉爭流:“???”
那你們還把我安排著和他一間?這豈不就是好棒棒?
高個兒咳嗽一聲,避開葉爭流不可置信的眼神,忍不住解釋道:“他現在受傷了,活不活下去還兩說呢,這才讓你住這兒。”
葉爭流順著這個思路說:“唔,那假如他就這麼死了,那房間……”
高個兒獄卒:“……”
他不知道這個姑娘在想什麼,但聽起來就很危險的樣子。
“那樣的話,肯定要分新人來這間。”高個兒仔細聽了聽走廊裡的動靜,確認沒有人聲,這才小心地低聲道,“鬥所比群玉樓級彆要高,不是所有人都買慕公子的帳的。”
“……多謝。”葉爭流明白了。
見她沒有什麼要求,獄卒提起燈籠,轉身離開了這個窄小的拐角。
葉爭流站在三步遠的地方,後背抵著柵欄,謹慎地審視著眼前的“狼”。
說是“狼”,其實也隻是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
對方昏迷不醒地縮在稻草上,身下滲出大團大團的暗色血汙,已經在稻草上凝結乾涸。
這少年身形也瘦,但比起葉爭流,他瘦得明顯更有力量感。
葉爭流是瘦弱,他卻是瘦削。葉爭流是單薄,他卻是清韌。少年有半個手腕露在外麵,緊繃的皮膚之下,流暢的肌肉線條分明昭顯了他的危險。
他半張臉都被亂發覆蓋,然而高挺的鼻梁卻如刀鋒般從粗硬的黑發裡劈出形狀,露出泛白起皮的兩片薄唇。少年嘴唇緊抿,即使處在昏迷當中,也有種難掩的倔強。
“狼”的身下壓著一柄細劍,劍柄在他手邊,劍鞘扔在一旁。劍鋒開得極其銳利,讓人在看到劍的那一刻,就能幻想出這把劍刺破長空時的嗖嗖風聲。
確認了少年正處在深度昏迷當中,葉爭流這才走近少年,小心翼翼地下了他的劍。
等把那把劍扔到房間角落,葉爭流就解開了他的衣服,查看少年的傷口。
作為她目前的房卡,這少年最好是不要死。
但作為一匹殺性赫赫的‘狼’,他最好也不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