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室友互相鬥毆,你為了保護自己老師把他們都殺了,但你的老師後來依舊重傷身亡……”
葉爭流試探地問殺魂:“你隻殺過這麼一次人,獄卒從此就讓你單獨住了嗎?”
“那不是。”殺魂的回答異常坦率,“一個人住屋子,舒服。”
葉爭流:“……”所以你這不還是屠殺室友了嗎?!看起來應該還不止屠殺了一次吧!
她在心裡表揚了殺魂的誠實,同時決定就把殺魂這麼綁著,短時間內都不要放開。
正巧葉爭流此時把殺魂小腿上最後一部分傷口處理乾淨。她走到牢房的角落裡倒水洗手,殺魂順著聲音的方向,衝她扭過了頭。
“你鬆開我吧。”殺魂冷靜地說,“我知道,你也害怕我殺你。但我從不殺母人。”
葉爭流有些驚訝地看向殺魂,為這人意料之外的敏感和敏銳。
殺魂顯然誤解了葉爭流的沉默。他定定地說:
“狼群曾和我說,‘那個母人爬進簌簌木叢裡,割破自己的肚皮拽出我,用牙咬斷了我的臍帶。她流了死去那麼多的血,烏鴉和豺狗繞著她盤旋,她就拋出自己的腸子喂給它們,喂了足足有一隻小羊羔那麼多。
吃飽的烏鴉飛走了,豺狗們仍然圍著她打轉,於是那個母人對著天空大喊: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啊,幫幫我的孩子吧。
狼群們隔著祖山、隔著密林、隔著六曲的水灣聽到了她的聲音,它們循著聲音的方向叼走了我,為我舐淨身上的血。’”
“因為她的緣故,在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的見證之下,我絕不殺害母人。”
“……”
葉爭流沉吟半晌,走上前去,先解開了殺魂蒙眼的布條。
手掌寬的漆黑布條從少年臉上卸下,在蒙眼布之後,葉爭流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眸光雪亮、在暗室中仍燦燦生光的眼睛。
那雙眼凶狠、冰冷、完全屬於獵食者;卻也迷蒙、疑惑、帶著好奇、懵懂與不解。
成年狼類的凶性,與人類少年的單純混雜在一起,在殺魂身上醞釀出了一種矛盾的獨特氣質。
雙方對視的那一眼,於葉爭流來說,便如同目睹野獸佩劍。
不解世事的天真與不加遮掩的殺性,兩種矛盾的氣質衝突著、抵觸著,卻以一種極不合理的姿勢,混合成了一種讓人印象深刻,見之難忘的複雜滋味。
殺魂沒有著急讓葉爭流解開繩子。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葉爭流的臉,第一次從自己的視線裡,而非旁人敘述中辨認出和他母親一樣的生命的模樣。
他很小聲地問道:“母人?”
“……”葉爭流糾正他,“是女人。”
殺魂眨了眨眼,神色裡好像有一點明白:“那個……她……我是不是也該叫她女人?”
“她是女人。”葉爭流歎了口氣,“不過對你而言,她更是母親。”
“……母親。”殺魂輕聲念叨著這個新學會的詞組,“母親、母親……”
在殺魂絮絮叨叨的時候,葉爭流無聲地鬆開了殺魂手腳上捆綁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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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室友的第一天,葉爭流和殺魂各自占據房間的一個角落,兩人各靠一麵青石牆壁,偶爾目光相對,倒也相安無事。
殺魂躺在稻草上。他仍然發著燒,眼睛大多數時候都是閉著的,聽鼻息聲應該睡得正沉。
他就像是一隻真正的野獸那樣,負傷時蜷成安全的姿勢,耐心地等著疼痛和虛弱從自己身上離去。
一天裡有十二個時辰,殺魂把一多半的時間都分配給睡眠,偶爾他從昏睡裡清醒過來,也不會勞煩葉爭流,隻是自己掙紮著,挪到陶碗邊喝一點水。
葉爭流則趁著自己新室友無暇他顧,注意不到自己的時間,深入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卡牌。
在經過反複實驗之後,葉爭流發現,技能一“牧童遙指杏花村”、技能二“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以及技能三“十年一覺揚州夢”完全可以重疊使用。
一技能和技能二搭配起來,能夠堅持的時間很長,根據她掐脈計算,大約能維持六到七分鐘左右。葉爭流猜測,這兩個技能可能本來就是配套設置。
這兩技能都可以連續使用,葉爭流一連用了十二次,暫時沒出現力有不逮的情況。
至於三技能,開一次隻能維持五秒鐘,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技能範圍足以籠罩整個牢房。由此推算,半徑最少也在三米開外。
同時,“十年一覺揚州夢”這個技能,在效果消失後無法立刻連用的,它冷卻讀條的時間大約在十四秒到十五秒秒之間。
出於長遠考慮,在“十年一覺揚州夢”效果結束,開始新一輪讀條的時候,葉爭流必須要按照一技能指出的方向移動,以免受到敵人的攻擊。
分析了自己目前的戰力情況,葉爭流覺得,自己接下來的主要追求,就是增加自己一擊必殺的可能性,以及提升自己跟上“牧童遙指杏花村”的箭頭的反應速度。
不然的話,要是給她一個應鸞星這樣的對手,假如第一次突襲沒能殺了對方,那這十五秒鐘的空檔期,已經足夠他反殺葉爭流二十遍。
葉爭流一番折騰下來,花費了將近兩個小時。殺魂已經睡完一覺,身殘誌堅地朝著青石柵欄的房門方向挪動了幾步。
他要做什麼?
葉爭流疑惑地順著殺魂的視線看過去,過了半盞茶時間,走廊裡才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以及木頭底板拖在地麵的曳拉聲。
白天見過的兩個獄卒繞過拐角,他們手裡各自拽著一個半人高的大飯桶,殺魂目不轉睛地盯著飯桶看,鼻翼輕輕翕動,顯然早就聞到了熟飯的香氣。
高個兒獄卒沒忘了他之前答應葉爭流的事。這一回來,他額外給葉爭流帶了一副新碗筷和乾淨稻草,頓時把葉爭流的生活水準提高了一個檔次。
晚飯是摻了雜糧的豆飯,殺魂和葉爭流各分到滿滿的一碗。獄卒在分飯時額外多看了葉爭流一眼,像是對她表現出來的適應感到很驚異。
葉爭流無奈一笑:當然適應了,要求高的話,她早就死了。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動作,是把自己從死人堆裡翻出來。三年的難民生活過下來,她看到蟲子的第一反應都是加菜。
現在能有片瓦遮身,還有熱豆飯吃。對這段不得已而為之的角鬥士生活,她就樂觀一點,暫且當做度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