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狼人和月圓”這個梗,少年並未能領會。
也許這世上再沒有人可以意會了。
葉爭流處理著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紅腫傷口。
在這期間,她的手掌平貼在對方身上,於是少年容易被人忽視的微弱顫抖,她都能夠一一感知。
那不是因為恐懼,隻是因為疼痛。
沒有麻醉、沒有笑氣,連烈酒都不能灌上一口,就這麼直接用刀子活活割肉,少年竟然也一語不發地生生受住了。
他確實有一身鐵打的骨頭。
為了轉移少年的注意力,葉爭流和他說了幾句閒話。她先和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又問對方是誰。
少年聞言寂靜了一下,說不好這沉默是因為疼痛還是由於思索。
片刻之後,他才啞聲道:“他們都叫我‘殺魂’。”
葉爭流奇道:“那你自己怎麼自稱?”
“……”
少年沒說話,他隻是朝著葉爭流的方向側了側頭。
假如眼上沒有蒙著布條,想必兩人之間會進行一次含義複雜的對視。
“我叫……”
葉爭流本來隻是隨口一問,然而聽到殺魂的回答後,她卻不由手腕一顫,險些劃破對方腿根處的大動脈。
憑葉爭流的定力,殺魂回答什麼都不該至此。
要知道,出於對本世界人均識字率的了解,葉爭流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連這銳利耿直的小帥哥張嘴就是一句“我叫二狗蛋”都不怕。
然而答案出乎葉爭流的意料。
殺魂沒說什麼“我叫二狗蛋”的傻話。
他根本沒說人話。
少年甫一張口,發出的竟然是一聲短促高亢的逼真狼嚎!
葉爭流:“……”
猝不及防之下,葉爭流提劍的手腕一僵,當場就驚呆了。
像是已經才猜到了葉爭流的反應,也好似殺魂生命裡難得一見的體貼,他以同樣的頻率和音調,重新將那句狼嚎聲重複了一遍,淡淡道:“我就叫這個。”
這一次,從前音到尾調,葉爭流都聽得非常清楚。
多年收看《動物世界》的經驗告訴她,這不是暗號、不是其他民族的語言、不是她會錯了意。
這就是一聲狼嚎。
葉爭流:“……”
現在這種複雜的心情,該怎麼說呢……
她一直以為“狼”這個稱呼隻是一種比喻,從文學手法上看沒準還是種起興。
然而現在看來,居然還是個官方親自下場蓋章認證的身份?
這他娘的怎麼是個陳述句呢!
葉爭流深吸一口氣,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生硬地轉變了話題。
幸而殺魂也對葉爭流拙劣的聊天技巧毫無意見,他甚至像是習慣了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方式一樣,對葉爭流的一切話題都反應良好。
葉爭流猜,這人平時一定非常擅長把彆人的話給說死。
是個狼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冷場王了。
兩人一來一往地交談了幾個回合,葉爭流處理好了殺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同時也初步拚湊出了他的身份背景。
殺魂自認為是狼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是個狼孩。
當然,因為心裡已經明白這個世界是個不科學的玄幻世界,所以葉爭流在聽到“一群母狼輪流教給殺魂人類口語”這種事時,還是維持住了表情管理。
狼會說人話而已嘛,坐下不要慌,這是基本操作。
像誰沒聽過小紅帽的故事似的。
狼媽媽們隻教會了殺魂最基礎的人類口語,就像是現代小孩學英語一樣,在接觸到人類社會之前,殺魂翻來覆去地隻會講幾句“你好啊”、“吃了嗎”。
葉爭流覺得對此不能強求,一群母狼而已,能說人話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以讓殺魂如今這樣順暢地使用人類口語,還能和葉爭流無障礙溝通的老師,除了他的狼媽媽們,還有另一個人居功甚偉。
這個人,就是殺魂原先的一任室友。
“我沒有……都殺他們。”殺魂磕磕絆絆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他在語序上略有顛倒,但並不妨礙葉爭流的理解。
“這裡開始十個人住,教我說話的人在裡麵。然後他們說對方是群戰對手,突然就打起來,死了。然後他們搶我們的東西,我砍他們,又死了。然後教我說話的人上場受傷,又死了……後來隻剩下我。”
這種一年級小學生式的“然後……然後”造句法,聽得葉爭流頭疼。
不過她還是從殺魂的話語裡提煉出了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