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謝士洲是嫡子的時候,她們從來不敢肖想老太太的東西。
現在他從嫡子變成養子。
府上這些竟然怕他臨走前拿得太多。
要不是燕王今兒個擺出這麼大陣仗來,嚇住了謝家上下,謝士洲今兒個還要受一場辱。柳姨娘都打算好了,反正除了錢玉嫃的陪嫁以及四季衣物這些,他彆的都不要想拿。
現在柳姨娘是不敢了,她本來在自己院子裡吃銀耳湯,聽說謝士洲親爹過來接人趕緊就要去盯行李,又聽說那親爹竟然很有來頭,據說把本地一把手龐大人都帶過來了。
桌上那碗銀耳湯一個不慎讓柳姨娘打翻。
“你說他親爹大有來頭??就他那樣,上回來那個穿著打扮,人還住在廣源客棧,他能有多大來頭?”
“您要不信就出去看看。”
當然要去看!
因為袖口讓銀耳湯沾濕了,柳姨娘又換了身衣裳重新收拾過出來,等她到前麵,除了稱病在惠安堂靜養的太太府上其他人幾乎全都到了,就連不太出院門的老太太也走了出來,廳裡擠得滿滿當當。兩個上位裡頭空著一個,另一個讓謝士洲他親爹坐了,龐大人坐在他下手邊,龐大人對麵坐的老太太和老爺,像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其他那些姨太太根本就沒入座……
剛才燕王把兒子跟兒媳喊到跟前,正在說話。
這會兒沒人去注意柳姨娘,謝士新使了眼色讓她趕緊進來,柳姨娘低頭進來,跟其他姨娘站在一起,她小聲問:“這什麼情況?”
薛姨娘滿是同情的看過來:“柳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看這個陣勢就知道謝士洲他親爹來頭不小,柳姨娘這會兒手腳都有些發軟,她心裡虛的不行:“他到底什麼來頭?”
“剛才龐大人說,那是燕王殿下,燕王你知道不?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大權在握的。”
薛姨娘還記得剛才龐大人說那個話。
他把謝士洲被謝家抱養說成是天潢貴胄落了難,還說就是他到蓉城任職發現謝家三少爺跟京中王爺長得像,遞了書信回去,王爺知情以後立刻就要南下接人,可一來手邊有事,二來將近年關不便出京,才捱到年後……
燕王統共就沒說幾句,基本都是龐大人在吹。
他徹徹底底讓謝家人明白了王爺對這個兒子的重視,像大少奶奶她們都在慶幸,幸好因為忌憚老太太她們隻是暗中竊喜,沒跑去笑話謝三,要不保準能當場嚇死。
她們是沒去,柳姨娘去了……
柳姨娘一聽這話再也站不住,直接就要往地上滑,本來燕王沒注意這邊,他在打量兒子兒媳,忽然聽到一聲悶響。廳裡的大家都朝動靜傳來那方看去,一看是柳姨娘被嚇暈,謝老爺都嫌丟人。
“來兩個人抬她下去,在王爺麵前竟這樣丟臉!”
謝老爺訓完,回頭跟燕王賠笑,說他家中小妾眼界低,沒見過世麵,請王爺不要怪罪。
燕王是不會跟她計較,錢玉嫃看看著被兩個婆子合力抬出去的柳姨娘,揚唇笑了。
“兒媳婦笑什麼?”
“回您的話,是想起姨太太平日性情,不料竟是膽小如鼠的。”
這話就是不客氣明指她往日跋扈,廳裡一個個心都提到嗓子眼,怕王爺再問下去。都知道錢玉嫃不是會白白受氣的人,你敢問她就敢說!
好在王爺還記得謝家替他養育兒子的恩情,雖然會意了,也隻不過瞥了謝老爺一眼,沒多追究。
就是這眼,驚出謝老爺一身冷汗。
想想看,就連換個地方官本地商人都要緊張一下,他們在龐大人麵前也不敢張狂,誰想有朝一日還能親眼見著皇親國戚?
這可是燕王,當今皇上唯一的親弟弟燕王殿下。都說你在京城裡隨便撞著個坐轎子的都可能是官,哪怕在那種地方,燕王也是最尊貴的,文武百官見了他都不敢放肆,真正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誰能想到,他竟然是謝士洲的親爹。
謝老爺都恨不得反手給自己一巴掌,想到他還懷疑過這不是養子是太太跟彆人通奸生下來的……帶入王爺這身份想想,這怎麼可能呢?
燕王殿下要什麼女人沒有,能瞧上他府裡這個?
謝老爺的意思是,讓王爺彆急著走,在府上小住幾日,給他們一個接待貴人的機會。燕王呷一口茶:“就不必了,龐渤那邊已經收拾出來。臭小子帶上你媳婦跟我走吧。”
“嫃嫃她那些嫁妝也送到龐大人府上?”
“你們收拾好,我讓龐渤安排嫁妝先走,你不是還要帶兒媳婦去拜彆她雙親,人就再待兩日。”
謝士洲滿意了,最後想跟老太太說兩句話,燕王也跟謝老爺說,他兒子接回去要改國姓,往後不要再以謝家三少爺相稱。
謝老爺知道要改口,可謝家就是個普通商戶,沒接觸過什麼皇親國戚,一下真反應不過來該怎麼喊,這是該稱小王爺還是?
還好有龐大人示意他,雖然請封的旨意沒下來,可王爺隻得這一個親兒子,稱一聲世子爺不過分。這話一則是恭維謝士洲,二則有試探燕王之意,結果燕王沒駁斥他,態度十分明了,接回去就是打算讓親兒子繼承王府。
就這麼著,早上還被有些人一口一個野種喊著,等離開謝家的時候,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燕王世子。謝家上下全都走出大門外來送他,包括謝老爺在內,人人都在陪笑,謝士騫他們很想抓住機會套套近乎,都打好腹稿了,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以前對他也就是場麵上過得去,談不上多真情實感,出了這個事以後兩兄弟也沒去關心過,就是冷眼旁觀事態發展,甚至還在合謀之後讓姨娘做了推手。
有些事,哪怕是私下做的,謝士洲想得到。
之前縮在暗處看笑話,是什麼態度就很明白,這會兒站出來兄弟情深豈不笑人?兩兄弟後悔了,恨不得倒回十天以前,再來一次他們肯定站到謝士洲那頭去,可勁兒給他送溫暖。
那可是燕王世子!
是太後的孫子,皇帝的侄兒!
光這麼想著兩兄弟都感覺頭暈,他倆不明白,好不容易謝士洲身世穿幫,他再也不是府上嫡子了,結果怎麼還能換個更嚇人的身份來?
謝家說是蓉城首富,放在皇親國戚麵前屁也不算,人家一不高興吹口氣就能把你滅了,他們這些天來的得意就跟笑話似的。
龐大人親自請世子並世子妃上轎,錢玉嫃本來挺端得住的,坐上轎子之後才拍拍胸口。
之前聽謝士洲說他親爹興許有點來頭,錢玉嫃還沒怎麼放在心上。
她生在蓉城長在蓉城,見過最了不起的就是謝家,誰能想到相公竟然是王爺的兒子,這個王爺還是皇上的親弟弟……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轎子已經起了,搖搖晃晃往龐大人府上去。錢玉嫃透過轎簾揚起的縫隙看到跟在外麵的白梅,還是不敢今天發生的這些。
錢玉嫃整個暈乎乎的,她頰邊飛上紅色,腦子裡還在回放之前龐大人說那些話……
爹啊、娘啊、弟弟啊。
我就跟著落了一回難,轉身變成世子妃了。
這感覺就像在做美夢,真要具體形容一下,就像三伏天裡下了場暴雨那麼爽。
前段時間她跟著謝士洲體會了一把什麼叫世態炎涼,彆看錢玉嫃嘴上說得好聽,說沒關係,再苦再累陪他扛。她心裡就真的一點兒也不委屈?錢玉嫃從小沒吃過什麼苦,是蜜罐裡泡大的人,這些天遭的白眼聽的閒話比往前十多年加起來還多,她能想到有很多很多人,比如以前當姑娘時候認識的一些,之前看她嫁得好,彆人都羨慕甚至嫉妒,現在她倒黴了,得有多少人在背後看笑話呢?
錢玉嫃想到這些也委屈,她都藏在心裡沒說。
直到今天相公他親爹過來。
哪怕昨天錢玉嫃對這個爹也沒什麼好感的,她聽相公說了,知道這是個喜歡用命令的口吻說話的霸道人。
但今天這一出後,錢玉嫃在心裡給他抬了一丟丟印象分,隻因為他讓謝士洲堂堂正正走出了謝家,還讓自己欣賞了一出變臉的大戲。
錢玉嫃發現自己是有點壞的,看到謝家有些人再也維持不住洋洋得意,露出擔心的後悔的甚至驚懼的表情。尤其柳姨娘當眾那麼一暈,看了實在解氣,仿佛前些天吃得苦都是為了今日這出。
錢玉嫃甚至猜到前兩天燕王是怎麼對相公說話的。
以前相公隻是富商家少爺,說話就很欠揍,他這個爹還是王爺,哪怕收斂著,一張嘴也不會有多軟和。
如此想來,這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確實如他所說,他為兒子考慮過,要不然隻需要請皇上發到旨意,隨便派幾個人就能把他接上京城,哪用得著當王爺的親自過來?親自過來之後還沒有打著王爺名號直接跑來謝家,人在廣源客棧住那些天,可說給足了反應時間,相公是受了委屈,也因此醒悟很多,整個人都有了變化,這是好事一件。
不止是錢玉嫃,龐大人同樣覺得燕王用心良苦。
他想了想,要是人直接亮明身份過來,謝老爺哪怕心裡跟吃|屎一樣惡心,臉上還得賠笑,那才是作踐人。
他又想了想,搞不好謝家人寧願那樣。
雖然當下可能會犯惡心,至少不會得罪人。
現在你看柳姨娘,她醒來還不算完,回頭免不了要大病一場。謝家上下都在慶幸自家老太太一直以來都很疼愛謝士洲,她這分不作偽的疼愛才不至於給府上招來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