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謝士洲還是個商戶子,錢玉嫃一點兒不會感到壓力,對她來說頭胎生什麼都沒差,反正以後還能再懷。偏偏她倆進王府了,燕王府跟晉王府陳王府那些不一樣,當家人吃過沒兒子的虧,大家心知肚明從太後、皇上到燕王肯定都盼她能爭口氣趕緊生出兒子。
這點用不著誰來提醒,錢玉嫃想象得到,她就有些矛盾。
一方麵覺得子女緣是前世修來的,生男生女都該欣然接受。另一方麵認為先有個兒子不光對她,對孩子自己也比較好,王爺和太後都更喜歡男孩。
而這時,謝士洲已經讓他爹扔去京郊的駐軍軍營,王爺還下了令,讓劉將軍好生操練他。
滿二十歲要習武晚了,當兵不晚,燕王也不是想讓他當個小兵慢慢往上爬,就是看臭小子這樣走文這條路不成,隻能換其他路子試試。他能把身手練起來那可以從侍衛做起,練不起來還能學兵法看看。
到底能做什麼,給劉將軍操練過後就知道,都說虎父無犬子,燕王沒覺得他兒子還能樣樣都瘟。
謝士洲進軍營吃苦去了,錢玉嫃閒著沒事做的時候就愛掐日子,說好每旬都會回來,等他回來得問問他在那邊待著咋樣?
除了掐日子,她還要為自己和肚裡的孩子做些準備,還在酷暑時分她已經把秋衣做出來了。
蓉城那邊進了十月才會冷下去,京城不同,萬嬤嬤說京裡麵秋天很短,八月中旬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到九月中旬,就有人換上襖子,有些年落雪早,九月中下旬會降下初雪,當然多數時候還是要等到十月裡,然後從十月一口氣冷到來年二月,這邊冬天格外的長。
這胎算來是進京之後不久懷上的,太醫估計在三月下旬,按照懷胎十月來算,若能懷滿就該一二月生。
錢玉嫃就是冷天生的,她想起來娘以前說過,哪怕她當初挺乖,家裡都不完全放心,每天十二個時辰隨時有人守著,就怕她動一動手腳讓被窩裡進了冷風。
那還是在蓉城,京裡的冬天連湖麵都能結出堅冰,錢玉嫃不敢想象那該有多冷。
哪怕萬嬤嬤說燕王府有用不完的銀霜炭,火炕能燒過整個冬,錢玉嫃還是有些擔心。萬嬤嬤見過不少懷孕的女人,知道懷上以後她們戒備心會增強,還會生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擔心,她勸道:“王府很多年沒有孩子出生了,您這一胎王爺肯定重視,會把各方麵都安排好,不必過分擔心。”
“生的是兒子我一點兒不擔心,隻怕是姑娘……”要是上麵的不喜歡姑娘,伺候的人也可能會怠慢她。
“您想想,當初府上一個兒子也沒有,王爺也沒虧待過三位郡主,該給的都給她們了。您還這麼年輕,嫁給世子爺尚不滿一年,王爺不會給您那麼大壓力。”
錢玉嫃這才鬆了口氣:“真像嬤嬤說的那樣就太好了。”
錢玉嫃本來是個好麵子還有點嬌氣的人,要當娘了她變了很多,如今她都不介意自己挨幾句說,隻怕委屈了肚裡這個。
萬嬤嬤第一次開解取得圓滿成功的時候,謝士洲得到一天的休息時間,可以回來看看他爹和媳婦兒。
爹那張臉,沒啥好看的,他直接回了自個兒的院落。
謝士洲回來是傍晚時分,他可以在府裡歇一夜,明天這個時候回去軍營。本來興衝衝回來看媳婦兒,結果隻看見端著點心碟子往外走的青竹,青竹見著自家姑爺也是一愣:“不是說明天休息?您怎麼提前回來了?”
謝士洲不答反問:“嫃嫃人呢?在休息還是咋的?”
“姑娘嫌房裡悶,看這會兒不太熱了說去園子裡走走。您彆擔心,白梅跟萬嬤嬤一左一右跟著呢。”
謝士洲想去找人,讓青竹喊住:“您要不先沐浴收拾?姑娘自從懷上以後,心思較從前細膩很多,看您這樣,她恐怕又要心疼。”
軍營裡麵吃穿都不講究,連洗澡也沒有燒熱水來慢慢泡的,都是用涼水簡單衝一衝,燕王是為了鍛煉他才將人送去,自然沒給太多特權,有些知道他是燕王世子是會行點方便,即便如此,那日子比起在王府裡頭也太差了。
他在府上睡的是太後賞下來的象牙席,這個謝士洲在蓉城的時候都沒聽過,據說是南邊小國給朝廷獻的貢品,這席子睡上去天然就很涼爽,夜裡根本用不著冰,是以非常珍貴。聽王爺爹說就連宮裡都沒幾張,太後這張是她在壽典上收的賀禮,以前有人去討過,她都沒給。
在府上睡象牙席,進了軍營隻得一床普通的竹涼席,這在軍營裡都稱得上是待遇好的。
他在那邊待了還沒十天,天天曬著太陽操練,小白臉都要白不起來了。就哪怕聽青竹勸,去洗了個澡換身乾淨衣裳收拾好了再出來……還是把聽到動靜回來的錢玉嫃心疼壞了。
錢玉嫃走到她跟前去,摸摸他臉:“黑了,也瘦了。”
“進了軍營就沒有白生生的,我大男人一個,曬黑點也沒什麼。”謝士洲輪廓好,皮膚白的時候看著風流倜儻一公子哥,曬黑點也不難看,瞧著英姿颯爽的。他故意耍寶,想逗錢玉嫃,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這樣?
錢玉嫃手還沒放下,順勢揪他一把:“你們天天抵著這麼毒的日頭操練,曬傷了怎麼說?還有,你稍微黑點我看還行,可彆曬成炭了。”
說著她就要使人去太醫院,討藥膏來。
防曬傷防曬黑的藥膏都有,不指望能完全防住,抹了總比不抹強。
王府管家往太醫院去了,錢玉嫃才問他在軍營裡都做些什麼?為啥不讓回府住?軍營裡多苦。
謝士洲一邊催促他們去後廚看看,晚膳好了沒有,一邊回她:“我爹送我去那邊就是吃苦去的,哪會放我天天回家?你也彆擔心,那是京裡的駐軍軍營,安全得很,日常就是各種操練。”
“那你大概要在那邊待多久?”
“一年兩年都有可能,要看他怎麼想。我估計他還不知道我能乾啥,在琢磨呢。”
經過那麼多事,錢玉嫃不可能攔著不讓相公上進的,她心裡是有些不舍,也覺得如今相處時間太短暫了,可想到隻要熬過這兩年,等他調去其他地方總能天天回來,這麼想著心裡還是熱乎的。
而且,要是相公天天在家,她懷著身孕不能行房,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提起納妾的事?
因為錢老爺就沒納妾,錢玉嫃受爹娘影響,對這事有些抵觸。
現在這樣謝士洲都沒幾個時候在府上,回來關心媳婦兒跟老爹還來不及,這事自然不可能提,如此看來倒是幸事。
跟錢玉嫃一起用的晚膳,吃好以後聽說王爺爹回府來,他又過去了趟,回來便歇下了。
次日謝士洲找王太醫問他媳婦兒這一旬咋樣,得到的說法是一切都好。
謝士洲看王太醫有些猶豫,讓他有話就說。
王太醫想想,請他走了兩步,到沒人的地方才說:“因為世子妃的口味問題,外麵不是有人說她這胎懷的女兒,我們太醫院有個表,是前人留下來,靠懷上的月份和孕婦的年歲來算男女,以前也算過很多,有七八成準,我拿那個給世子妃算了,也說是女。”
“隻要是嫃嫃給我生的,是男是女都一樣,我全稀罕。”
王太醫懂,世子是喜歡世子妃這個人,是以她生啥都行,都能當寶疼。“可她如今不單單是您夫人,同時也是燕王世子妃,總是背負了一些期待,我是覺得世子妃這胎真有很大可能生千金,有些事,您該提早準備。假如能讓王爺跟太後娘娘接受了,即便看走眼後麵生出來是兒子,也沒什麼……怕的是反過來。”
謝士洲想了想,讓人給王太醫拿了份謝禮,說承他情。
當時他覺得這人挺多事的,後來又想了想,外室子按說比庶子身份還要低,假如家裡兒子多,他這麼被接回來是會被看不起的。可他卻被親爹跟親祖母當成了寶,日子想咋過咋過,這代表啥?不就代表叫他們看來兒子遠比女兒要稀罕嗎?
除非兒子特彆多的人家會反過來,正常家裡都是這樣的,這麼想來,王太醫真還做了件好事,早早給他提個醒。
謝士洲心裡鬼主意多,他當場就編了個說法,轉身又找上他爹,說有個事不知道靠不靠譜。
燕王瞅他一眼:“有話就說,彆在這兒吞吞吐吐的。”
“哦,那我說了,前兩天我練得特彆累,隨便衝了衝躺下就睡著了,睡著之後做了個夢。”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問爹:“你不問我做了什麼夢?”
燕王:……
“行吧,說說你做了什麼夢。”
他還小心往身後瞄了一眼,看沒彆人,才低聲說:“我夢見從天上飛下來一個小仙童,身披霞光進了我媳婦兒肚子裡。我睜大眼仔細看了看,那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女童,爹你說,嫃嫃這胎是不是要生女兒?”
說著他還嘿嘿笑了一聲,“要真是天上下來的小仙童,我也賺到了。”
燕王不相信的,覺得他是不是聽人家說多了生女兒生女兒,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謝士洲也沒竭力去說服,怕自己說多了反而泄底,好像認可了當爹的這說法,不在提生兒生女的事情。
反正鋪墊打好了,回頭真要生了女兒,王爺爹肯定會想起這出。
能讓他信一半,媳婦兒跟閨女都能過得舒舒服服。
結果誰知道呢,這事還有後續!燕王聽兒子那麼說了,有天去看太後的時候就當笑話講出來,說他在軍營裡待著還不老實,一天天不知道在琢磨些啥,做這些夢。
“我看他是沒累得好,該讓劉同再使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