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 你聽錯了。”不小心禿嚕嘴的林國安擺手道,秉持你動我不動、以不變應萬變的精神, 調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自若。
隻要他不說,唐若遙還能強行撬開她的嘴不成?
唐若遙鮮少有聽岔的時候, 因為林國安在和她講重要的事,她注意力格外地集中,所以無比確認他說的是“女朋”這兩個字, “女朋”常用組合詞就那幾個, 唐若遙下意識地在腦海裡補上了“友”。
女朋友。
誰的女朋友?
她的?
女朋友是誰?
唐若遙必須弄個明白。
“林導。”唐若遙低低地喊了他一聲。
林國安一手拿著瓶礦泉水在喝,他裝作很渴的樣子, 朝唐若遙斜過來一眼, 眼神示意她有話說話。
唐若遙目光如炬:“上次秦影後來劇組,我們一塊兒吃飯,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林國安眼珠滴溜溜轉, 含糊地“唔”了一聲,“唔”字取二聲, 配合他皺起的眉頭, 代表驚訝。
還跟她裝。
那天唐若遙時不時地走神,沒怎麼吃東西, 中途還去了趟洗手間。她唇上秦意濃留下的口紅顯眼,一眼便瞧見了。
林國安不可能沒發現, 再加上後來的處處照料,明顯是心中有數。
林國安不說, 她當然不會主動去戳破。
“林導。”唐若遙心念電轉,突然換了個稱呼,聲音也低柔下去,“秦姐姐跟你說什麼了?”
林國安心裡哇了一聲,忿忿地想:果然真相大白就要給我發狗糧了!
林國安停了給自己灌水的手,擰好瓶蓋,輕描淡寫地說:“也沒說什麼啦,尤名軒那會兒不是騷擾你麼?就讓我平時注意點,彆讓你不小心給人占了便宜。”
唐若遙心臟緩緩地跳動了一下,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了。
有點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她能理解秦意濃的動機,她現在在合約期內,心不論,身體是屬於她的,不想彆人占便宜是正常的。情理之外是因為她沒想過,秦意濃會特意交代林國安。
這是不是代表她在秦意濃那裡終究是不同的?
唐若遙下意識地想到,並因為這樣的猜測生出雀躍,沒等喜悅從她的眉眼裡泄露出來,她便很快逼迫自己擺脫了這樣的想法。
她不能再因為秦意濃的隻言片語而輕易動搖。
唐若遙偏了偏頭:“她說我是她女朋友?”
唐若遙在心裡說服自己,她隻是單純想了解這件事情,不是心存希望,僅此而已。
但她的眼睛不受控製緊盯著林國安的每一個細微的麵部表情,生怕錯漏一點關鍵信息。
“是啊。”林國安說。
唐若遙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似的,緊繃的神經隨著這句回答的出口陡然鬆懈,嘴角隱隱露出個似喜還悲的笑容。
林國安:“???”怎麼回事?
林國安皺眉道:“你倆鬨矛盾了?”昨兒秦意濃還和他聊得挺愉快呢。
“沒什麼。”唐若遙搖搖頭,揚起一個真誠的笑容。
就算是之一,女朋友這個詞,也足以讓她為這段注定沒有終點的感情在這裡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她因為愛人而快樂過,不被愛也值得。
唐若遙重新撿起方才林國安說到一半的話題,有意避開紀雲瑤的名字,問起旁人。她不朝自己撒狗糧,林國安自然樂見其成,一起將這頁輕輕地揭了過去。
江老的七十大壽,由他的兒子江世龍一手操辦,江世龍四十多歲,穿一身簡單正式、細節處儘顯奢貴的深灰色西裝,在門口親自迎客。
紅毯鋪得一眼仿佛看不到儘頭,兩旁是人造山水,從洞開的大門可以看見裡麵燈火通明,端著香檳酒杯的盛裝賓客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無一不是新聞、電視裡見過的熟麵孔。
給守在門口的俊美侍者出示邀請函,唐若遙執起對方遞過來的黑色簽字筆,在簽名板上瀟灑飄逸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宴會邀請的人不多,隻要在簽名板上的視線多留意兩秒,便能看個完全。
秦意濃的簽名唐若遙私底下模仿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她一眼便確認,秦意濃沒在上麵。
沒來?還是晚點再到?
唐若遙挽著林國安的胳膊從紅毯入場,深藍色露肩禮服,配以鑽石的點綴,腰身被收得不盈一握,精致的妝容和清冷淡漠的氣質瞬間成為全場的焦點。
但凡是宴會,就少不了社交的因素。
唐若遙不動聲色掃過在場諸人,而列位的大部分人對她這個在“上流圈子”裡非常陌生的麵孔也投來各異的目光,幾個呼吸後,有人主動上前了。
林國安在她耳旁低聲提點,唐若遙在腦子裡把對方的臉和名字對上號,取過身邊侍者托盤裡的一支酒杯,紅唇微揚,和來人輕輕碰了一下。
對麵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其貌不揚,地位卻不容小覷。
這裡的每一個——除了僅有的兩位合作過的導演,其他的都是唐若遙平時可望而不可即的人,也是絕佳的機會,她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神貫注,和自己麵前的每一個人交談。
林國安送佛送到西,索性全程陪同,有林國安在側,唐若遙的緊張緩解了不少。和幾個商業大佬聊了會兒,林國安拉著她到了一個導演麵前。
這個導演是唐若遙第一次合作的導演,兩人以前就有交情,敘敘舊說說話,唐若遙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她才發現自己的左手掌心都是沁出來的細汗。
三人聊得儘興,耳旁的聲音卻突兀地靜止。
唐若遙偏頭,發現眾人的視線都看向同一個方向,她便跟著望了過去。
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人,個子大概在170以上,高挑修長,側臉很是眼熟。她剛簽完字,將簽字筆懶懶地往上一拋,正中托盤,過後接過身後助理遞上來的絲絹,慢條斯理地擦拭拿筆的手指。
年輕女人還沒轉過臉,唐若遙聽見有道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說:“小紀總。”
隨著那人話語落地,女人轉了過來。
此人正是紀雲瑤。
唐若遙愣了愣,上次她見到的紀雲瑤一身長裙,像個鄰家姑娘,這次換了一身灰格休閒西裝,手腕上一款彩寶白金鑽石腕表,舉手投足,儘顯精英氣質。
唯有她唇角噙著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還和當初一樣。
如果說一開始這個宴會是一泊溫吞的水,紀雲瑤一入場,便硬生生將場中的水溫拔高了好幾度。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紀雲瑤身上,他們的眼睛裡都寫滿了蠢蠢欲動。
紀雲瑤目不斜視,腳步不為任何人停留,她雖在笑,眉眼深處卻是淡漠的,叫人不敢輕易冒犯。
她是眾星捧月,是唯一的發光體。
唐若遙薄唇微抿,在對方的光芒下,不可控製地生出自卑來。
紀雲瑤奪目耀眼,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不像她,隻是在泥潭裡掙紮,借著太陽的光輝反射出一點微芒,而這點光芒,在紀雲瑤麵前有如米粒之於月華。
如果她是秦意濃,也會對紀雲瑤另眼相待。
“小唐?”林國安見唐若遙的臉色不大好看,擔憂地出聲問了一句。
“沒事。”唐若遙幅度輕微地甩了甩頭。
她怎麼又想到秦意濃了。
不想她會死嗎?!
唐若遙在心裡罵了一句沒出息的自己。
紀雲瑤隨便找了個地方窩著,手裡端著酒杯,一張又一張或年輕或年長的麵孔過來,跟她拉家常,話裡話外地巴結她。
紀雲瑤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想偷溜,礙於她爸和江老的麵子,在這裡杵著當吉祥物。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一個,紀雲瑤百無聊賴地在場中逡巡著目光,看見唐若遙和兩個頭發都快白了的男人站在一起,她唇角忽然饒有興致地一勾。
……原來“不聽話愛纏人的小東西”也來了。
紀雲瑤抬頭朝樓梯看了眼,放下撐著桌麵的一隻手,懶歪歪的身體慢慢站直了,施施然往唐若遙的方向走去。
“江老出來了!”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聲。
紀雲瑤看著僅剩幾米距離的唐若遙,暗道一聲可惜,也隻能和其他人一起,將目光投向樓梯上方。
江老壽星,穿一身黑色的唐裝,繡以金色的暗紋,手中拄一把龍頭拐杖,站在二樓的走廊裡,頭發半白,眉心中間一道深深的紋路,不怒自威。
江老無疑是今日宴會的主人公,但比他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邊,挽著江老胳膊,正紅色旗袍,氣質雍容、落落大方的秦意濃。
唐若遙雙眸微微放大。
她雖然心中強迫自己不去想秦意濃,可一直在暗中注意入場的人裡有沒有她。她以為秦意濃不會出現了,可秦意濃居然是和江老一塊出來的,還和江老的兒子平起平坐,儼然一副自家人的樣子。
彆說唐若遙了,連場中諸位都暗暗心驚。
紀雲瑤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梢,眼角笑意愈深,卻不達眼底。
她這小姑好本事啊,不動聲色收服了江老爺子,以後在這圈裡,還有誰敢阻她?
紀家、江老,紀雲瑤眸光深沉,秦意濃,你到底想要爬多高呢?
秦意濃和江世龍一左一右攙著江老下樓,江老在正中央站定,拐杖在地上點了點,在眾人的注視下發表了自己的生日致辭。
江老老當益壯,中氣十足,絲毫不見衰態。
“感謝諸位在百忙之中參加江某的生日宴會……”
全場都在看江老,除了兩個人,唐若遙在自以為隱秘地偷偷觀察秦意濃,而紀雲瑤的眼神則在秦意濃和唐若遙之間打轉。
秦意濃目光靜靜地落在自己的老師身上,仿佛心無旁騖。
江老說到一半,突然朝旁邊瞧了眼,發現他的好弟子在發呆,時刻繃緊的唇線有了一絲鬆懈,若有若無的笑意隱現。
“……希望大家今日都能儘興。”
致辭結束,現場響起此起彼伏的掌聲。
江老以茶代酒,一飲而儘,給這場宴會正式拉開序幕。
秦意濃回神,過來扶江老,江老手往回縮,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秦意濃麵露無奈,道:“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