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磊落, 一世清白。
短短的八個字,做起來談何容易。當身周都是惡龍的時候, 你會不會長出鱗片、翅膀和尾巴,跟著化身惡龍?唐若遙自認她做不到,但秦意濃在用行動踐行這八個字,那麼她也會向對方的思想境界靠攏,努力去做到。
這世界再瘋狂、**, 但總會留有清醒溫柔的人,守己、存誠、至善,我們稱之為希望。
秦意濃擁著她坐在沙發裡, 唐若遙將腦袋靠在她的肩頭, 一起看著窗外落下來的夜色和群星。
“這房子是你的嗎?”唐若遙問。
“不是。”
“那是誰的?”
“林若寒的,她全國各地都有房產。”秦意濃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堂堂一個……在外人眼裡應該很有錢的人, 結果就隻有那麼兩三套房。將來……
唐若遙沒注意到她的局促,就是隨口一問,隨口又接話道:“你全國各地也有房產嗎?”
“……沒有。”
“那我們以後一起買, 我再攢攢錢?”唐若遙趁機試探她道。
她全身的弦都繃緊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
許久以後, 她才聽到一句輕若未聞的:“好。”
唐若遙欣喜若狂,直起身便要來吻她, 秦意濃往後退, 拉開到安全距離, 抬手勾了下耳發, 眼瞼低垂,頗有幾分話趕話地說道:“我們再來談談霍語珂的事情吧,我還沒說完。”
客廳開了燈,唐若遙看到她耳廓的一圈淡粉,在心裡笑笑,遂了她的意,正色道:“你說。”
年輕女人的存在感過於強烈,像一團熾.熱的火在旁邊燃著。秦意濃心跳不太正常,緩了好幾口氣都沒有平複下來,她捏著下擺的手指絞了一下,站起來道:“我去倒杯水。”
唐若遙叫住她離開的背影:“你燒水了嗎?”
秦意濃:“……”
唐若遙提議道:“要不看看冰箱?”
秦意濃挪動略顯僵硬的步伐,改道去冰箱,從裡麵拿了兩瓶礦泉水出來。
“謝謝。”唐若遙接過她遞來的其中一瓶,看到那個被擰開了的瓶蓋心情略微複雜了一下。
秦意濃灌了幾口冰水,才讓自己從窘迫中脫離出來,回想了下方才開冰箱時趁機看的小抄,語重心長道:“首先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我很高興,你能夠保護自己。在圈子裡不能過於軟弱,你軟弱,又看似沒有背景,彆人就會欺負到你頭上。”
唐若遙嗯嗯兩聲,滿臉“你說得對”的迷戀。
秦意濃感覺怪怪的,還是按照預想的先揚後抑道:“但你真的了解霍語珂這個人嗎?”
唐若遙忙不迭搖頭,誠懇地道:“我不了解,都是道聽途說,不過她小肚雞腸是真,搶我角色是真,搶我名額也是真。我錯了,我不該用這種不可控的手段來懲罰她。”
秦意濃:“……”
她都說完了,還讓自己說什麼?
不管了,秦意濃硬著頭皮把想好的話說了下去:“我沒有不讓你反擊的意思,隻是要用自己能掌控的刀去反擊。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唐若遙點頭如雞啄米,“是,我下次一定和你商量。”
秦意濃感到突如其來的挫敗,失落直接寫在了臉上。
唐若遙:“怎麼了?”
秦意濃勉強收拾了下心情,說:“沒什麼。”
唐若遙這麼懂事,她應該高興的。但對方這麼獨立,她覺得自己好像不被需要了。她作為老師、姐姐的那一麵正在褪去,但作為愛人角色的被需要,她顯然還沒有適應。
唐若遙都明顯察覺她情緒不對了,自然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秦意濃堅決不說。
悶葫蘆。
唐若遙心說,氣死我了。
她一生氣,就想咬秦意濃的臉,但此刻良辰美景,咬人太過煞風景,於是她傾身過來,大拇指輕輕地落在了秦意濃的唇角。
秦意濃這次沒躲。
兩人窩在軟和的沙發裡安靜地接吻,不帶任何情穀欠,感受著彼此靈魂的親密依偎。
唇分,唐若遙吻了吻女人的額頭,扣著秦意濃的肩膀,將她攬進自己臂彎裡,很長很長地舒了口氣,斟酌了語句,問她:“你當初……為什麼會進娛樂圈?”
她知道秦意濃是被星探發現的,但不是每一個被星探發出邀請的人都會一腳踏入這個魚龍混雜是非多的大染缸。有的人是想要追名逐利一步登天,有的人是熱愛演戲實現夢想,唐若遙屬於第二種。
但秦意濃……很奇怪的,唐若遙覺得她哪點都不像,所以是為什麼呢?
秦意濃沉默了很久,久到唐若遙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輕輕地開了口,帶著一點悵惘似的。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表姐。”
“記得,和你一起長大的嘛。”是個天才,唐若遙將後一句話咽了下去。
秦意濃語速很慢,像是在邊思考邊組織語言。
“我表姐去了國外念書,是很厲害的學校,學習任務很重,她一頭紮進學業裡,忙得昏天黑地。再加上我家家境不富裕,她在國外能一個人生活下來就不錯了,自然不苛求她能經常回國。我那時候因為她擅自……”秦意濃說到這笑了下,笑容裡含著些微的心酸,“挺幼稚的,她不是和我約定了在P大等我麼,結果我剛上高中,她就出國留學了,我很生氣,氣到她打電話回來都不跟她說話,心裡又很想她,我媽跟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貼在門板上偷聽,偶爾假裝若無其事地出來晃一下,聽到我媽對她說,‘你妹妹出來了,要不要和她講電話’,然後我扭頭就走,故意把地踩得特彆響,發泄我的憤怒。”
唐若遙淺淺地彎了一下眼睛。
她好像已經看到了那個隻有十幾歲,還保存著少女的刁蠻,會衝至親的人耍脾氣的秦意濃,如此鮮活,還是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
“後來呢?你一直不和她講話?”
“沒有,堅持了半年,她很忙,電話都打得很少,越洋電話還很貴,一兩個月才有一通。我熬了兩三次就熬不住了,彆彆扭扭地接過來,冷著聲音和她講話,其實聽到她聲音在心裡偷偷開心。”
唐若遙抿了抿唇,有點吃醋,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表姐真的和你有血緣關係嗎?”
秦意濃很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說:“有啊。”
同父同母的“表姐”。
唐若遙:“噢。”她不想打斷秦意濃難得的傾吐,不等她反應,連忙催促道,“你繼續說。”
秦意濃也哦聲,道:“她出國一年半吧,還是兩年,記不清了,回了家一趟,給我帶了禮物,還帶我出去吃了頓好吃的,我就消氣了。”
唐若遙笑道:“那你也太好哄了吧。”
“或許吧。”秦意濃說。
秦意濃從小就好哄,不哭不鬨,所以才沒有糖吃。長大以後,不管誰給她一顆糖,都感恩戴德,放在心裡牢牢記著。
“回來了一個星期,又走了,家裡給她曬的被子都沒睡軟。”秦意濃歎了口氣。
唐若遙聽出她情緒裡的低落,十幾年過去,她記得如此清楚不說,還能影響她至今,不由忖道:看來她和她表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親姐妹也不過如此了。
秦意濃終於說到了正題。
“我高考結束後的暑假,去菜市場買菜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他說他是XX公司的,說我很有潛力,問我想不想當明星。我當時第一反應,這是個騙子吧,就不想理。但那個人很執著,給了我一張名片,還一直追著我跟我聊天,他說當明星能出名,能掙很多錢,能去世界各地,總之有特彆多的好處。我隻聽到那句,能掙很多錢,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唐若遙腦海裡倏忽閃過一個念頭,旋即覺得難以置信,再之後便是情理之中。
所以她進娛樂圈的初衷隻是為了……
“我想能有錢買張機票,飛去M國見她。”秦意濃仰起臉,忍住了吸鼻子的衝動。
秦露濃離她那麼遠,遠到如果她遵循原來的生活軌跡,一年都未必能攢下一張跨國機票的錢。所以她動心了,她從沒想過要出名,也沒想過會成大明星,更沒想過她一腳踩進的,是半步地獄。
唐若遙聯想起她後來的遭遇,心情跟著沉重起來,故意開口打破凝重的氣氛,輕輕地問道:“那你見到她了嗎?”
“見到啦。”秦意濃露出一個笑容,平和,幸福。
雖然輝悅娛樂壓榨她,但確實讓她有了能隨時買機票出國的錢,隻是一直沒有時間,在被輿論攻訐得最厲害的那段時間,公司大概想讓她避避風頭,也或者是她暫時不適合露麵,不能給公司創造價值,所以大發慈悲地給她放了幾天假。秦意濃喬裝改扮,一個人去了陌生的國度。
秦露濃離家日久,又潛心學習,不知道她當了明星。
秦鴻漸一般不和秦露濃講電話,紀書蘭覺得娛樂圈裡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秦意濃放棄考上的大學不上,跑去拍戲,紀書蘭還和她大吵了一架,秦鴻漸在旁邊聽得心煩,抽手拾起煙灰缸就砸了過來,秦意濃被玻璃做的煙灰缸打中了胳膊,氣得摔門而出,連家都沒回。
她鐵了心要出道,和家裡的態度不無關係,想著要爭一口氣,讓眼睛裡沒有她的父母看看,她不比任何人差,包括秦露濃。她不要做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她也想成為姐姐一樣的“天才”,在另一個領域。
後來秦意濃進了圈名聲那麼壞,紀書蘭就更不會說了,也沒說她遇到的事,怕秦露濃突然跑回國,耽誤她學業,隻說家裡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擔心。